陆准此言一出，雅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周隆昌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准。
张彪也是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让张彪去押送？
张彪可是他周隆昌的心腹猛将，是都护府的中流砥柱。
按理说往京城运送货物，随便派一个百户就足够了，哪里用的上张彪。
陆准这是要干什么？
调虎离山？
削弱他的兵权？
周隆昌的心脏疯狂跳动，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拒绝？
那就是不把宛妃娘娘放在眼里，不重视十二殿下的大计。
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同意？
那无异于自断臂膀，将自己的心腹送入虎口。
陆准这根本就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将他架在火上烤。
张彪同样心乱如麻，他看向周隆昌，眼神中带着询问。
去，还是不去？
陆准仿佛没看到两人内心的挣扎，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怎么？”
“莫非周都护信不过张将军？”
“还是说，周都护觉得，为娘娘和十二殿下效力，不值得动用张将军这等大才？”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周隆昌几乎喘不过气。
他死死地盯着陆准，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但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
周隆昌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殿下……慧眼识珠。”
“能为娘娘和十二殿下效力，是……是张彪的荣幸。”
他转头看向张彪，眼神复杂，沉声道：“张彪，还不谢过殿下？”
张彪心中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躬身抱拳，声音干涩：“末将……遵命。”
“好！”
陆准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吩咐道：“来人！”
立刻有王府亲卫应声而入。
“去，把本王之前说的那两头牛，十只羊牵过来。”
陆准指了指脸色煞白、瘫软在地的赵尔炎。
“交给这位赵副都护，让他亲自赶回去。”
“就当是……本王给张将军此行准备的盘缠了。”
“噗——”
这一次，连苗勇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赵尔炎闻言，眼前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
让他一个堂堂副都护，去赶牛羊？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隆昌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殿下……”
“嗯？”陆准挑眉看向他。
周隆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声音嘶哑：“下官……告退！”
他不再多看一眼，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尔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跟了出去。
陆准目送着他们狼狈不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他转头，对身旁的苗勇低声吩咐道。
“告诉张彪，出城三十里，有人接应他。”
“给他一份真正的‘大礼’，带给京城那位娘娘。”
苗勇躬身领命，快步跟了出去安排。
雅间内，只剩下陆准和一脸好奇又带着些许不安的富察素音。
富察素音看着周隆昌等人狼狈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陆准。
忍不住问道：“陆准，你刚才为什么要送什么东西给姓周的？”
陆准转过身，看着富察素音清澈又带着疑惑的眼眸，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不是送给他的。”
陆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是送他，和他背后那位娘娘上路的……”
“催命符。”
富察素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着陆准的眼神里，除了爱慕，更多了几分敬畏。
她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而周隆昌，以及他背后的那位娘娘。
都不过是这棋盘上，即将被清扫出局的棋子。
周隆昌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回了辽东都护府。
他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如同困兽般咆哮着。
将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无论是名贵的瓷器，还是厚重的书籍，统统砸了个粉碎。
“陆准！陆准！”
“本官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和周隆昌嘶哑的怒吼，响彻了整个都护府后院。
让所有下人都噤若寒蝉，远远躲开。
赵尔炎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犹豫了许久，才敢上前，颤声劝道：“大……大人……您息怒啊，保重身体要紧……”
回答他的，是又一阵更加猛烈的打砸声。
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周隆昌粗重的喘息声。
赵尔炎才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
书房内一片狼藉，如同被狂风席卷过一般。
周隆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双目赤红，眼神空洞。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赵尔炎连忙走进去，低声道：“大人，那……那两头牛，十只羊，属下已经让人处理掉了，绝不会走漏风声。”
周隆昌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但随即又被无边的怨毒和恐惧填满。
“张彪……张彪被调走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那杂种，肯定不怀好意，没准他就是要对本官动手……”
他猛地抓住赵尔炎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赵尔炎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连忙附和：“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我们必须反击！”
周隆昌的眼神骤然亮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那些工匠。”
“张彪之前说，已经联络上了几个核心工匠。”
“炼钢，蜂窝煤，还有造纸印刷。”
“只要拿到这些秘方，宛妃也不用依靠那个废物。”
“那时候我们有筹码在手，就算我们宰了陆准，宛妃也会竭力周旋。”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立刻，马上！派人去把那几个工匠，还有他们的家人，全都给本官秘密抓来！”
“本官要亲自审问。”
赵尔炎心中一惊，迟疑道：“大人，现在动手，动静太大了，会不会太……”
“等不了了！”
周隆昌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嘶哑而狠厉，“那小子已经获得了民心，女真人本就彪悍，一旦有个领头的，打起仗来，我们都护府的兵，就算胜了也是惨胜。”
“立刻去办，记住，要秘密行事，绝不能让辽王府的人察觉！”
“是！”
赵尔炎不敢再劝，连忙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