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的目光落在马青衫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慢慢说，别急。”
马青衫胸口起伏不定，方才一路疾驰回来的急促感尚未完全平复。
“殿下，属下方才依您的吩咐，巡查了城中几处重要的工坊和几个旗的营地。”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了些。
“许多地方都在私下议论，抱怨声不小。”
“都说最近派的活计越来越重，累得像牲口，可这吃食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尤其是那些新近归附的女真人，还有部分汉人工匠，抱怨得最凶。”
“他们聚在一起就嘀咕，说咱们王府是不是外面看着风光，内里早就空了，连顿饱饭都舍不得给。”
“还有人说怪话，问是不是要把他们活活累死、饿死在这辽东。”
钱谭站在一旁，听着这些话，额角似乎有冷汗渗出，脸色愈发难看。
粮食。
又是粮食。
王府的粮仓确实已经见底，为了安置早前涌入的流民。
又收拢了数个女真部落，府库的消耗堪称流水。
下一批从关内采买的粮食还在路上，这几日正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的当口。
这些抱怨虽只是私下流传，可工坊营地人多嘴杂，一旦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殿下，这……”
钱谭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望向陆准，眼神里全是焦虑。
陆准却没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抱怨活重？
抱怨饭差？
早不抱怨，晚不抱怨，偏偏在煤场遇袭之后，这些声音就集中冒了出来。
而且，袭击煤场的那批人，装备、战术、撤退路线，都透着一股子训练有素的味道。
绝非寻常马贼或者小部落能有的水准。
陆准的眼神沉静下来，之前的种种疑点在脑中串联。
他看向马青衫：“这些流言蜚语，具体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
“重点是哪些区域最先传出来的？”
马青衫努力回忆道：“回殿下，大概就是从昨天下午开始。”
“最开始的源头，似乎是城西那几个新建的劳工营地，然后像长了腿似的，今天就传遍了其他工坊。”
昨天下午。
时间点正好卡在煤场遇袭之后。
城西的劳工营地。
那里安置的，恰恰有不少是近期才归附、背景相对复杂的小部落成员。
也邻近那几个被暗中怀疑与煤场袭击有关的部落。
一切都太巧了。
陆准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冷意。
这分明就是一出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
外面有人制造袭击，吸引注意力，制造紧张气氛。
里面有人趁机散布流言，挑拨离间，动摇根基。
甚至，煤场守卫的薄弱环节，人员轮换的精准时间……恐怕都是内鬼泄露出去的。
“看来，咱们王府里，混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陆准的声音带着一股冷意。
钱谭和马青衫闻言，皆是一惊。
“殿下，您的意思是……”
陆准看向门口，沉声道：“传苗勇。”
苗勇很快再次返回书房。
“殿下！”
“苗勇，你手上的事情，分两条线进行。”
陆准的眼神锐利如刀。
“明面上，继续追查袭击煤场的那几个部落，给本王查个水落石出。”
“暗地里，给本王好好查一查王府内部，尤其是那些负责煤场守备、粮食调配、以及各处工坊营地管理的人。”
“看看是谁在暗中捣鬼，是谁在给外面的人通风报信。”
“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本王的地盘上搞鬼。”
苗勇神色一凛，重重点头。
“是，殿下，属下明白！”
他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夜色渐深。
寒风呼啸着掠过锦城的上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城中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之时。
位于城南，戒备森严的核心锻造工坊区域，突然火光冲天。
凄厉的警锣声划破夜空。
“敌袭！”
“快，保护工坊！”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这一次的袭击者，人数远超之前袭击煤场的那伙人，足有数百之众。
他们行动更加迅猛，组织更加严密。
甚至不少人手中持有制式的弓弩与腰刀。
显然是得到了外部势力的支援。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根本不理会外围的普通库房。
而是径直朝着存放着各种武器、农具图纸以及刚刚建立起来的几个核心冶炼炉、工具制造间的区域猛冲过去。
工坊的守卫主要是都护府调拨过来的士兵。
虽然人数不少，但面对这群装备精良、悍不畏死的袭击者，一时间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火把被不断投掷进来，点燃了堆放的木料和草料，火势迅速蔓延。
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住在工坊附近的赵文辉被惊醒，听到动静，脸色剧变。
那些图纸，那些刚刚有点眉目的新式工具，还有那些实验数据。
那几乎是他和殿下这段时间的心血。
“快，跟我来，保护图纸和设备。”
赵文辉顾不上穿戴整齐，抓起身边一根铁棍，嘶吼着冲了出去。
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忠心耿耿的工匠。
他熟悉工坊的每一处角落，带着人绕开正面的激战。
直奔存放图纸和核心设备的那几间加固过的库房。
火光映照着他因焦急而扭曲的脸。
“快，把这些都搬出去。”
赵文辉指挥着工匠们抢救那些珍贵的图纸卷轴和一些关键的工具样品。
就在这时，夜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
“咻！”
一支尾部带着火星的箭矢，如同流星般，精准地射向赵文辉所在的库房窗户！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赫然是一支用于攻城的火箭！
“轰！”
火箭射入库房，瞬间引爆了里面存放的一些助燃物料。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光猛地膨胀开来。
整个库房的屋顶和墙壁都在剧烈的爆炸中坍塌下来。
正在外面奋力抵抗的守卫们看到这一幕，齐齐发出惊骇的呼喊。
“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