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隆昌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扫过院内热闹的宴席。
最后落在了主位上那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身上。
当看清陆准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雪白头发时。
周隆昌的眼中，闪过一道惊讶之色，随后便转换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看陆准的眼神儿，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他甚至懒得开口，就那么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眼神睥睨，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无礼的举动，瞬间点燃了牛永利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挡在了周隆昌面前，如同护食的猛虎。
“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
“胆敢擅闯辽王府，惊扰王爷！”
牛永利声若洪钟，怒目圆睁，气势汹汹。
周隆昌脚步一顿，斜睨了牛永利一眼。
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倒是陆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周隆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无波。
“原来是周都护，赵副都护。”
“三年未见，二位风采依旧啊。”
三年前，周隆昌与赵尔炎曾入京述职。
陆准在宫宴上，确实见过他们一面。
赵尔炎没什么变化，而周隆昌的身上的煞气，似乎更浓烈了些。
不知道这三年里，又有多少人命丧他手。
周隆昌这才正眼看向陆准。
目光在他那头刺眼的白发上打了个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敢当，殿下倒是……变化颇大。”
“这满头华发，看着，倒比臣这把老骨头，还要苍老几分呢！”
周隆昌话音里的讥讽，听得牛永利等人怒火中烧。
但他话音刚落，一个更冷硬的声音插了进来。
“放肆！”
苗勇怒斥一声，当即站起身来。
他往前一步，虽然身材不如牛永利魁梧，但那股子刚杀过人的煞气，却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苗勇本就是礼部出来的，重视礼法。
见到二人藐视皇族，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时。
顿时目光如电，直视着周隆昌，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辽东都护周隆昌，副都护赵尔炎。”
“尔等身为地方官员，面见当朝藩王，竟敢直身而立，不行跪拜之礼！”
“按照我大雍律例，此乃大不敬之罪！”
“轻则，杖刑三十！”
“重则……”
苗勇的声音拖长，眼中杀意凛然。
“斩立决！”
这话一出，庭院里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钱谭、赵文辉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苗勇，刚杀了县令，现在竟敢直接顶撞辽东都护，殿下刚说的放下傲骨呢？
这么快就忘了吗？
周隆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苗勇。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上位者的威压，朝着苗勇扑面而来。
周隆昌的手，慢慢地搭在了腰间那柄厚重的佩刀刀柄上。
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细微而危险的声响。
“你，刚才说什么？”
周隆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本都护，没听清楚。”
他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赵尔炎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上前劝阻。
毕竟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宛妃娘娘的事儿还得办。
苗勇却毫不退缩，挺直了脊梁，就要再次开口。
“苗主事。”
陆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拦在了苗勇身前，目光平静地看向周隆昌。
“二位都护，镇守边疆多年，抵御外侮，劳苦功高。”
“些许虚礼，就免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隆昌按在刀柄上的手，又落回对方的脸上。
“本王初来乍到，正与诸位同僚小酌几杯。”
“二位都护，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若是不嫌弃这粗茶淡饭，不如，一起用些？”
周隆昌粗粝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算不上丰盛，却热气腾腾的菜肴。
几盘粗陋的肉食，几碟腌制的野菜，还有几坛浑浊的土烧酒。
这就是堂堂皇子藩王的宴席？
他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周隆昌嘴角那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骤然变得狰狞。
他猛地跨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木桌边缘。
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张桌子连同上面的碗碟酒坛，被他用力地掀翻在地！
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响起。
滚烫的汤汁、油腻的肉块、浑浊的酒水，混合着碎裂的碗碟，溅得到处都是。
浓郁的食物香气瞬间被狼藉与暴戾取代。
坐在周围的人，都惊慌地起身后退，躲避。
“放肆！”
牛永利第一个炸了，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就要冲上去。
他身后的钱谭、赵文辉等人带来的年轻子侄，也纷纷变色。
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或防身的短刃。
只等陆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扑向周隆昌与赵尔炎。
他们两个再厉害，也不过两个人罢了。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准的声音响了起来。
并不高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制止了自己这边即将暴起的众人。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牛永利等人虽然怒火中烧，却还是强压着怒气，看向陆准。
陆准的目光，越过那一片狼藉。
平静地落在周隆昌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周都护，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隆昌没有直接回答陆准的话，而是重重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准，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破碎的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吃什么吃？”
他几乎是指着陆准的鼻子怒吼，咆哮质问道：“殿下，唐县令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却死在您的手里！”
“您就没什么想跟臣解释的吗？”
陆准冷笑一声，那笑声不大，在这剑拔弩张的庭院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解释？”
陆准语气嘲弄道：“周都护，你是在质问本王吗？”
周隆昌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噎了一下，怒火更盛。
“难道本都护不该问吗？”
“唐文龙是臣的干儿子！是朝廷命官！你说杀就杀，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臣的存在？”
陆准脸上的冷笑更深了。
“周都护。”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刀的说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臣？”
“我大雍的臣子，就是这般嚣张跋扈的吗？”
“擅闯藩王府邸，掀翻宴席，咆哮质问。”
“告诉本王，你是哪家的臣？”
陆准的目光扫过周隆昌按在刀柄上的手，语气陡然转厉。
“怎么？”
“周都护这是打算连本王，也一起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