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炎看着周隆昌那满不在乎。
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炫耀的模样,喉咙有些发干。
他张了张嘴,说道:“大人……锦城那边……出事了。”
周隆昌刚脱下染血的外袍,随手扔给旁边的亲兵,闻言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带着血腥气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不耐烦。
“锦城?”
“能出什么事?”
“唐文龙那小子,又惹什么麻烦了?”
在他看来,锦城那种穷地方,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辽东都护的头上。
赵尔炎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就在刚才……锦城县衙的捕快快马加鞭来报……”
“唐……唐文龙……被辽王殿下,在县衙大堂……斩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周隆昌脸上的不耐烦僵住了。
他掏了掏耳朵,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谁……斩了谁?”
赵尔炎艰难地重复道:“辽王殿下……斩了唐文龙。”
“罪名是……以下犯上,藐视皇族。”
“现在……锦城县令一职,由辽王手下一个叫苗勇的属官……暂代了。”
轰!
周隆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瞬间发黑。
唐文龙!
他那个听话懂事,每年孝敬从不含糊的干儿子!
辽东这么多城池,只有锦城设了县令,那是他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心腹!
那个被他视作丧家之犬,连迎接都懒得去的九皇子。
竟然……竟然敢杀了他的人?
还是在县衙?
“他敢!”
周隆昌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坚硬的木柱发出沉闷的响声。
“反了!反了他娘的!”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个被发配的废物。”
“他凭什么敢杀本都护的人!”
“来,!给老子备马。”
周隆昌怒吼着,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赵尔炎心中顿感不妙,当即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周隆昌怒道:“老子现在就去锦城!”
“本都护倒要看看,他陆准有几个脑袋够砍!”
几个亲兵闻声就要冲出去。
“大人!不可!”
赵尔炎脸色大变,连忙上前一步,死死拦在了周隆昌面前。
“大人息怒!息怒啊!”
周隆昌一把推开他,眼睛猩红。
“让开!”
“他都骑到老子头上拉屎了!还息怒?”
“今天不剐了他,老子就不姓周!”
赵尔炎顾不得被推搡,再次扑上来抱住周隆昌的胳膊,语气急促。
“大人,您忘了吗?您忘了宛妃娘娘的交代了吗?”
宛妃娘娘……
这四个字像是一盆冰水,猛地浇在了周隆昌的怒火上。
他动作一滞,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赵尔炎趁机继续劝道:“娘娘信中特意嘱咐,要我们……要我们协助辽王殿下……赚钱啊!”
“这可是关系到十二皇子的大事!”
“唐文龙是死了,可他不过是您的一条狗!”
“为了条狗,影响了宛妃娘娘的大计,十二皇子的未来,值得吗?”
周隆昌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宛妃……十二皇子……赚钱……
这些字眼在他脑中盘旋。
他眼中的疯狂杀意,渐渐被一丝阴冷的算计所取代。
是啊,杀一个陆准容易。
可杀了之后呢?
怎么跟宛妃那个外甥女交代?
万一坏了自家的大事,影响了他未来的前程……
周隆昌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眼神重新变得深沉。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摊属于叶赫部落族人的血迹,又看向锦城的方向。
良久,他冷哼一声。
“好……好一个辽王殿下。”
“倒真是小瞧他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兵退下。
然后,他看向赵尔炎,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走。”
“跟本都护去一趟锦城。”
“本都护……亲自去会会这位,敢在本都护地盘上杀人的……辽王殿下!”
……
与此同时,锦城,辽王府内。
与白日那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的景象截然不同。
如今的辽王府,庭院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依旧简陋,却透着一股重新焕发生机的整洁。
几处坍塌的墙角被临时修补,窗户也糊上了新的窗纸。
下午时分,陆准就雇佣了城中那些穷困潦倒的女真人前来清扫府邸。
他并未克扣工钱,每人足足给了一两银子。
这对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女真百姓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他们干得格外卖力,也将这位出手阔绰,又肯为他们出头的白发王爷,默默记在了心里。
此刻,府内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摆开了足足十桌宴席。
虽然菜肴算不上多么精致,但分量十足,肉食管够,热气腾腾。
牛永利、钱谭、赵文辉、马青衫等一众属官及其家眷们围坐在一起、
陆准端坐在主位,他依旧是一身素色布衣,满头白发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那只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
“诸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一路行来,辛苦了。”
“此番来到辽东,条件艰苦,百废待兴。”
“本王知道,诸位心中或许还有疑虑,还有不安。”
“但我陆准在此承诺,只要诸位与本王同心同德,本王定不会负了大家。”
“他日功成,定与诸位共享!”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举杯响应。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待众人坐下,陆准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再次开口。
“不过,眼下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众人神色一肃,皆看向陆准,等待他的下文。
陆准缓缓吐出两个字。
“赚钱。”
赚钱?
这两个字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牛永利眉头皱得死紧,第一个忍不住开口。
“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
“您是堂堂皇子,一藩之王,怎能……怎能行此商贾之事?”
“这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于您的声名有碍啊!”
钱谭也连忙附和,脸上带着忧色。
“是啊殿下,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您身份尊贵,实在不宜与商贾为伍,沾染铜臭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