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杰心里清楚得很，他还没自恋到那个份上。
“嗯，在复读，”尤小雪垂下眼睑，避开景杰过分热烈的注视，“学习……也就那样吧。”
她不想提“一中”，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是非。
至于成绩，哪怕心里再有底，嘴上也得留三分。
这些弯弯绕绕，是岁月教会她的。
景杰听着这含糊不清的回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落回了原地。
他见过太多长得好看的姑娘，一个个心比天高，全指望着靠脸蛋嫁个好人家，哪有心思扑在学习上？
东洲县城里那些模样周正的，哪个看得上他？
还不是因为他爸只是个普通工人，妈是家庭妇女，家里既没背景，又没啥文化底蕴。
尤小雪看着这两人各怀心思的模样，实在不想在房间里多待。
她把书包放到一边，起身：
“走吧，下楼吃饭去。”
刁桂婷已经张罗好了一桌子菜，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尤大志也回来了。
他刚进门，还带着一身牧源场的味儿，来不及换衣服，就被媳妇拉上了桌。
“咋样，忙完了？”刁桂婷一边给尤大志盛饭，一边问。
“没呢，还差一点，”尤大志接过碗，扒拉了一口饭，“这不是家里来客人了嘛，我寻思回来看看，顺便把饭吃了。”
他三两口扒完饭，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阎明山要送儿子回家，也跟着一起走了。
“小棠，你小晨哥哥呢？”刁桂婷问。
“走了，跟明山叔一起走的。”尤小棠头也没抬，继续跟碗里的肉丸子作斗争。
“这孩子，急啥，也不留下来吃个饭。”刁桂婷嘟囔了一句。
阎秋晨前脚刚踏出楚家大门，后脚就后悔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尤小棠房间的方向，一步三回头。
“爸，我……”他想说自己能不能不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啥呢？赶紧走！”阎明山瞪了他一眼。
“哦……”阎秋晨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突然，他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那是个木头做的小人，虽然简单，但五官俱全，四肢还能活动。
这是他爹闲来无事给他做的，他一直宝贝得很。
他把小木人举到眼前，自言自语：
“小木头，你说小棠妹妹会不会喜欢我这个？”
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尤小棠呢，早就把阎秋晨抛到了脑后。
她正忙着跟新来的哥哥姐姐们套近乎呢。
“小杰哥哥，你多大了呀？”
“小敏姐姐，你喜欢看什么书呀？”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问东问西，把家里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
“小棠，别缠着哥哥姐姐，让他们先吃饭。”刁桂婷笑着说。
“没事儿，婶子，小棠挺可爱的。”景婷摸了摸尤小棠的头。
尤张和尤雁芳也笑眯眯地看着尤小棠，眼里满是疼爱。
这小丫头，嘴甜，又机灵，谁见了都喜欢。
吃过饭，大家伙儿围坐在堂屋里聊天。
尤小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咋少了一个人呢？”
“少谁了？”刁桂婷问。
“明川哥哥呀！”尤小棠脆生生地回答，“他要是在，咱家可就热闹了！”
刁桂婷一拍脑门，可不是嘛！
“小雪，明川过年能回来不？”
“应该能吧，”尤小雪说，“他前几天还来信，说想家了。”
尤张和尤雁芳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有些微妙。
景杰心里却“咯噔”一下。
啥？明川哥哥？
他正琢磨着这人是谁，就听尤小棠又开口了：
“明川哥哥可厉害了！他还会给我做玩具呢！”
景杰再也忍不住了：
“妈，这明川哥哥……是谁啊？”
尤雁芳还没来得及回答，尤小棠已经抢着说：
“小杰哥哥你真笨！明川哥哥就是明川哥哥呗！他以后要当我姐夫的！”
景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姐夫？
他看看尤小雪，又看看尤小棠，结结巴巴地问：
“这……这……小雪表妹，你……订亲了？”
尤大志一看这情形，连忙打圆场：
“是啊，小杰，小雪跟明川订亲了，过完年就准备办事。”
景杰感觉自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这顿晚饭，景杰吃得那叫一个心神不宁。
阎明川……这名字，怎么听着就那么不顺耳？
他是哪里人？
做什么的？
该不会，也跟自己一样，是城里户口吧？
景杰心里头跟被猫挠了似的，又气又恼，还憋着一股子不甘心。
偏偏这时候，他妈尤雁芳还跟二舅尤大志聊得火热，说什么要把他弄到新开的机械厂去。
“妈，你刚才说什么？”景杰猛地回神，一脸茫然。
“你这孩子！干啥呢？魂儿都飞了？”尤雁芳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二舅不是在城里跟人合伙开了个机械厂吗？我正求他给你安排个活儿呢！”
“哦……哦！二舅。”景杰这才把目光转向尤大志，眼神闪烁。
尤大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个外甥。
说实在的，他对景杰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两家平时走动得少，关系自然也就生分了。
不过，既然三妹求到他这儿了，他也不会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机械厂刚起步，正是用人的时候。
有技术的，那当然是最好。
没技术的，只要人看着机灵，肯跟着师傅学，也不是不行。
“小杰是高中毕业吧？”尤大志开口问道，语气平淡。
“念过的，二舅！去年就毕业了。”景杰连忙回答，
虽然他上学那会儿，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成绩也是一塌糊涂。
“行。不过刚开始只能从学徒干起，工资不高，等转正了才能调。厂里有厂里的规矩。”尤大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事。
他心里清楚，一个新厂子，最重要的就是规矩。
要是没有规矩，那还不乱成一锅粥？
这跟带兵打仗是一个道理，纪律不严，队伍就没法带。
“二哥，您就放心吧！小杰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听话！”尤雁芳一听这话，连忙接了过来，满脸堆笑，“工资什么的，都好说，您看着给就行！只要能让他进厂，学点儿真本事，我和他爸就心满意足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着尤大志。
尤大志这几年，生意是越做越大，派头也越来越足了。
尤雁芳心里，又开始活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