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路口等着。”
尤大志每次来城里送货，都不会错过考察市场的机会，了解各家饭店和商场对猪肉、蛋禽的需求情况。
尤小雪觉得，父亲简直就是为做生意而生的，有头脑，又抓住了机遇，想不成功都难。
上一世，父亲的生意虽然越做越大，但也越来越力不从心，除了家里人手不足，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的婚姻问题让他操碎了心。
这一世，她相信，父亲一定能把生意做得更好，更稳。
两人在路口等了一会儿，尤大志还没来。
尤小雪拿出刚买的诗集，准备翻两页打发时间。
“等等，我看看你选了什么书。” 阎明川突然伸手，把书拿了过去。
“哎，明川哥……”尤小雪话还没说完，书已经到了阎明川手里。
他个子高，手臂长，尤小雪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只见他低下头，目光扫过书页，竟然还念出了声：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他念的是舒婷的《致橡树》。
“明川哥！” 尤小雪又羞又恼，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阎明川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向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尤小雪。
只见她小脸通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晶莹的泪珠，仿佛随时都会从她浓密的睫毛上滑落。
他……好像把她惹哭了！
阎明川心里一紧，连忙把书还给她。
过了几秒，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声音也放柔了许多：
“小雪，你喜欢……这种风格的诗？”
“要看就看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这是不是……现在城里女孩子中间很流行的……表达心意的诗？”
他想起在部队时，听战友们聊起过，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这种调调，据说比送什么礼物都强。
看来，自己以后也得学着点。
看尤小雪那羞红的脸，阎明川心中了然，这丫头长大了，开始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感兴趣了，这是好事啊。
他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复读的事，都谈妥了？”
货车抵达约定的路口，尤大志边发动车子，边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尤小雪把脸扭向窗外，一个字都不想跟身旁的男人说。
“叔，都妥了。”阎明川率先跨上车，朝尤小雪伸出手，“上来吧。”
尤小雪抿了抿唇，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买了些啥？”尤大志又问，眼睛却盯着前方。
“褚老师给小雪备了些学习资料，让她在家先预习着。”阎明川眼神闪了闪，飞快地瞥向身旁。
尤小雪仍旧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尤大志应了一声，没再多问，专注地开着车。
回程路上，车厢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偶尔，尤大志会跟阎明川说上几句，可这短暂的交谈，反倒让沉默显得更加压抑。
阎明川悄悄侧过头。
尤小雪埋头看着褚老师给的资料，像是要把自己藏进书页里。
那本诗集，被她压在了袋子的最下面，像是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他眼神一动，手指悄悄地，试探着，勾住了尤小雪的小指。
尤小雪身子一颤，眼睫毛像风中的叶片般，轻轻抖动。
她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
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她索性不再反抗，由着他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见尤小雪没有进一步的反应，阎明川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一点点张开手掌，将她整只手都裹进自己掌心。
她的小手，软软的，滑滑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温度。
阎明川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团火，越烧越旺，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收紧手指，握紧了她的手。
八十年代初，乡间的路，空旷得让人心慌。
车子开了许久，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偶尔，零星几个踩着单车的路人，车把上挂着黑色公文包，多半是附近村里出来办事的。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路边的树啊，草啊，庄稼啊，全都被染成了灰扑扑的颜色。
车子缓缓驶进牧源场，空气里似乎还飘着一股土腥味。
车一停稳，尤小雪就“嗖”地一下抽回了手。
她跳下车，大口呼吸着，想把心头的燥热驱散。
一回头，正对上阎明川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尤大志还要去厂部办公室结账，尤小雪和阎明川便开始卸货。
栈板、绳索、草筐……他们一样样搬下来，整整齐齐地堆在仓库里。
忙完这一切，两人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
“村里晚上要放电影！”阎明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
尤小雪凝神细听，果然，声音是从村里大坝子那边传来的。
在闭塞的青禾村，除了串门打牌，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
家家户户都点着煤油灯，为了省油，天一黑就早早上床。
城里人虽然开始看上了黑白电视，可83年的乡村，大多还没通电。
电视、电风扇，这些想都不敢想。
镇上的放映小组，每年会下乡放几次电影，一个村子一年能轮上两三回。
每到这时候，整个村子都跟过年似的。
人们呼朋唤友，孩子们更是早早就搬着凳子去占位置。
“明川，今晚约小雪看场大片！”阎明山用力拍了拍阎明川的肩膀，“老三早就占好位子了，可不能浪费！”
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刚订亲，你又快回部队了，还不抓紧时间？”
“你想去吗？”阎明川看着尤小雪，轻声问。
尤小雪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车上。
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去，资料还没看完。”
“明天再看也一样。”阎明川不死心。
可尤小雪已经抱着一袋子资料，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跑去。
“小雪……”阎明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无奈。
刚进院子，就看到尤小棠抱着小福和小旺，跟大壮玩得正欢。
一见尤小雪，尤小棠立马扔下怀里的猫，蹬蹬蹬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姐姐！看电影！”小家伙兴奋地直蹦跶。
刁桂婷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见只有尤小雪一个人，便问道：“学校那边咋样？明川呢？”
“都妥了，九月一号直接去报到。”尤小雪朝身后望了一眼，“他还在后头呢。”
“你这丫头，咋不等他一块儿回来？”刁桂婷嗔怪道，转身进了灶房，“我去给你兑热水，好好洗洗，瞧你这一身汗。”
不等尤小雪开口，刁桂婷又补了一句：“明川要是想洗，让他等等，等会儿家里没人了他再洗，免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