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志掰着手指头，细细说道，“村里也晓得，头几年种树苗，那是只出不进的买卖，索性头五年免了租金，打第六年起，一年收两百，也不算多。”
“钱倒是不打紧，就是得费一番功夫。”尤大志抿了口茶，缓缓说道，“先拿这片山林试试手，要是能成，往后也能多条路子。”他看着闺女尤小雪，话里话外都是为她打算。
尤小雪如释重负，积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爹，您就擎好吧！明儿个我就去打树窝！今儿下午，我想去后山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啥合适的树苗、药苗，能先移栽一些。”尤小雪眉眼弯弯，又恢复了往日的俏皮模样。
“我跟你一道。”阎明川应道，他心里还惦记着上午尤小雪说要带他上山的事儿。
“中啊！吃了饭，你俩就去山里好好转转。”尤大志和刁桂婷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都明白，这是得给孩子们留点独处的工夫，好好说说话。
要紧的是，可不能让阎明川心里头存了啥芥蒂。
吃罢了午饭，外头的日头还毒辣辣的。两人在屋里歇了会儿，等到日头偏西，这才背上背篓，拿了锄头，往后山去了。
青禾村，这小村子总共也没几户人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川西群山的怀抱里。
绕过屋后那片密不透风的竹林，再爬上一层层规整的梯田，举目四望，入眼的便是那连绵起伏的青山。
满眼都是绿，风里裹挟着草木的清香，还夹杂着花生秧和红苕藤的特殊气味。
田里的稻子早就收割完了，只剩下花生和红苕还埋在地里，有些勤快的人家，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尤小雪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山山水水，只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明川哥，你啥时候归队啊？等忙完这阵子，就得走了吧？”尤小雪冷不丁地问道，顺势偏过头，看了眼身旁的阎明川。
今天的阎明川，话比往常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还早，假还有多半个月呢。”阎明川的回答简短有力。
两人肩并肩走着，却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某个话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小雪，你往后……有啥打算？就留在家里了？”阎明川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尤小雪眼神飘忽，显然还没拿定主意。
阎明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还想不想再考一回？要不……复读一年？”
复读？尤小雪脑子里也曾闪过这个念头。
“可我……不想回镇上那个中学了。高考那回，我把老师们的脸都丢光了，哪还有脸回去见他们。”尤小雪长长地叹了口气，言语间尽是失落。
辛辛苦苦读了三年书，到头来却连个大学的门槛都没摸着，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镇中不行，咱就换个地儿。你底子又不差，今年是没发挥好，明年再来，准能成。”阎明川语气笃定。
“啊？”尤小雪猛地抬起头，看向阎明川，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阎明川的五官生得极好，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就连侧脸的线条都流畅得恰到好处，足以让村里那些怀春的少女们看得挪不开眼。
“你要是想复读，我能帮你联系学校。”阎明川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真哩？”尤小雪眼睛一亮，声音都高了几分，“你……有门路？”
“嗯，我在市才中学有认识的人。”阎明川看着尤小雪那副惊喜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市才中学，那可是凉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尤其是那个复读班，年年高考都跟开了挂似的，升学率高得吓人。
“要是能去一中，那我肯定想去试试！”尤小雪激动得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可……能行吗？”
“咋不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过两天我就进城去给你跑一趟。”阎明川拍着胸脯保证道。
看着尤小雪那张阴转晴的小脸，阎明川只觉得心里头也敞亮了不少。
“明川哥，你真好！”尤小雪发自内心地感激。
“傻丫头，跟我还客气啥。”阎明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继续往山里走，开始寻摸那些能派上用场的树苗和药苗。
“明川哥，今儿个……真是对不住了，让你跟着我一块儿丢人。”尤小雪鼓足勇气，打破了沉默。
“说啥傻话呢，这有啥丢人的。”阎明川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说道，“再说，你心里头到底咋想的？”
“还能咋想，都过去了，往后我肯定不会再犯糊涂。”尤小雪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要是心里头还过不去这个坎，其实……不做上门女婿也没啥。”尤小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像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阎明川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不做上门女婿？那你想咋样？”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尤小雪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啥我？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个茅世寇？”阎明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哪能啊！”尤小雪急忙否认，“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那就好。”阎明川的脸色缓和了些，“以后，你心里头可就只能有我一个，知道不？”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尤小雪连连点头，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不后悔？”阎明川步步紧逼。
“不后悔，打死都不后悔！”尤小雪一脸的视死如归。
阎明川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站过来点。”他朝尤小雪招了招手。
尤小雪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挪到了他跟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尤小雪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阎明川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
她有些紧张，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道阎明川接下来要做什么。“明川哥，你快看，这是啥？”
尤小雪指着一丛不起眼的绿苗，声音里透着兴奋。
阎明川凑近了瞧，叶片倒是挺像姜的，就是窄了点。
“看着像……黄精？”
他不太确定，毕竟平日里上山，心思都在打猎上。
“就是黄精！”
尤小雪眼睛亮晶晶的，
“这可是好东西，往后咱发财，说不定就靠它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把黄精苗挖出来，
“明川哥，你可得轻点，别伤了根。”
阎明川依言照做，把黄精苗放进背篓。
“小雪，你懂的真不少。”
他忍不住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