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变异——前世的白大褂与今生的帆布衣重叠,右手试管与左手银锁片融合成双螺旋状钥匙。
杜倩的银镯滑落井中,錾刻的缠枝纹唤醒碑文菌丝,将井水染成当归药汤的琥珀色。
“活水出来了!”
接生婆的尖叫惊飞夜枭。
井口喷出的水柱在半空凝结成盐税账簿,每滴墨水都是游动的古菌。
耐盐苜蓿的根须突然分泌腐殖酸,将水柱分解成七道溪流,精准流向另外六眼被掩埋的深井方位。
祠堂废墟的地面开始震颤,明代治碱碑的残片自动拼合成井字形。
碑文裂隙里涌出的不再是盐霜,而是裹着鸭粪菌丝的深井活水。
李冰的改良剂试管突然爆裂,蓝雾与井水混合成紫色云团,在试验田上空拼出完整的微生物共生方程式。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盐雾时,吴老蔫的算盘珠已全部玉化。
珠面浮现的盐税数目正被菌丝改写成ph值数据,青檀木纹路里渗出深井特有的硫磺味。
杜倩咳出的血珠不再消散,而是悬浮在井栏形成血色星图,与三十年前填井人的掌纹在晨光中严丝合缝。
杜亮亮给猎枪膛线缠上播种漏斗时,李大扁担的铜烟锅几乎戳到他鼻尖:
“七三年农药事故的疤还没掉,你这二踢脚脑壳又装火药种地?”
“老黄历该烧了!”
杜亮亮将火药筒塞进改装后的枪管,暗红硝石粉簌簌落在吴老蔫的算盘珠上:
“李冰哥说盐碱壳子硬得像棺材板,就得用开山炮的劲道。”
他缺了半截的食指扣动扳机,枪托震落的铁锈里混着当归稻种。
第一声轰鸣惊飞了祠堂瓦当上的盐霜。
火药裹着稻种穿透三寸盐壳,在硝烟蒸腾的弹孔里,耐盐苜蓿根须正分泌出蓝绿色黏液。
李冰的试管刚触到弹孔边缘,前世实验室的离心机声突然在耳蜗深处炸响。
“蜂巢结构!”
李冰的银锁片在震波中发烫。
显微镜下的土壤切片显示,火药高温熔蚀出的弹孔内壁,竟布满六边形蜂窝状气孔。
杜倩咳出的血珠滚入弹孔,当归药性激活了休眠的古菌孢子,气孔内瞬时爬满金丝状菌丝网络。
吴老蔫的算盘珠卡在弹道轨迹上,檀木珠子突然显现万历年间治碱工事图:
“老祖宗用火药炸排碱沟,每丈埋三斗石膏粉!”
账本残页在硝烟里翻飞,赊购的硝石数目正被菌丝改写成ph值数据。
“要出人命咧!”
接生婆的蓝布头巾被气浪掀飞,露出胎发黏着盐粒的婴孩。
祠堂功德碑突然渗出沥青状物质,1973年填井人的掌纹在碑面浮现,与蜂窝气孔的排列完全吻合。
子夜试播时,杜亮亮往火药里掺了当归稻壳灰。
改良后的弹头钻入盐壳瞬间,三十年前填埋的农药瓶突然在土层里爆裂。
紫色浓浆遇蜂巢气孔内的菌丝即分解成萤火虫群,绕着试验田拼出“盐脉通海”的碑文残句。
李冰的帆布工作服被夜露浸透。
他攥着银锁片探入弹孔,前世基因测序仪的嗡鸣与今世火药余震在颅骨内共鸣。
蜂窝气孔里涌出的不再是盐霜,而是裹着鸭粪菌丝的腐殖酸,将板结土块泡发成海绵状沃土。
“这不是播种,是炼丹!”
李大扁担的中山装爬满发光菌丝,缺指手掌掬起把改良土。
掌纹里嵌着的农药残渣突然汽化,在月光下凝成明代治碱用的青铜耧车图。
争议在芒种日达到顶点。
当杜亮亮第七次装填火药时,排碱沟突然窜出三尺高的绿焰。
吴老蔫的算盘珠在烈焰中自主演算,每粒珠子迸发的火星都精准落入蜂巢气孔,点燃了土层深处的沼气池。
“要炸!”
李冰拽着杜倩扑进盐蒿丛。
预想中的爆炸却化作绵长闷响,三十六个蜂巢气孔同时喷出翡翠色气柱。
耐盐苜蓿的根系在震波中疯长,根瘤分泌的黏液竟将盐碱地裂缝黏合如新织的棉被。
当硝烟散尽时,人们发现喷气孔排列成北斗七星阵。
杜亮亮猎枪管插在第七星方位,枪口绽放的苜蓿花蕊里坐着个盐粒捏的娃娃,正抱着当归稻穗啃食。
祠堂老钟自鸣三声,震落的铜锈里裹着万历年间的硝石购销契。
“蜂巢孔在呼吸!”
接生婆的尖叫带着颤音。
每个气孔都在晨昏交替时收缩扩张,喷出的气体裹挟着当归药香。
李冰的银锁片显示,气孔内壁菌群正在进行光合作用,将盐分转化为含氮化合物。
小满那日暴雨突至。
人们担心蜂巢结构会被雨水泡塌,却见每个气孔都自主分泌防水黏液。
杜倩跪在雨里咳血,鲜红的血珠滚入气孔即被菌丝裹成琥珀,内里封存着完整的土壤改良数据链。
当第一茬当归稻从蜂巢气孔间抽穗时,连李大扁担都闭了嘴。
稻根顺着气孔网络扎进三米深土层,吸收的盐分在茎秆内凝成淡蓝结晶。
吴老蔫的账本在秋风中自燃,灰烬飘入气孔后竟重组为土壤改良剂配方表。
寒露清晨,杜亮亮发现枪管里结出盐晶稻穗。
李冰用银锁片刮取晶体检视,前世实验室的基因图谱突然与现实重叠——每个盐晶分子都包裹着当归有效成分,恰似中药西制的纳米胶囊。
祠堂功德碑在霜降日彻底崩解。
碎碑块被蜂巢气孔吞噬后,吐出的竟是万历年间遗失的《硝石治碱要术》残卷。
泛黄的宣纸在气孔菌丝滋养下柔韧如新,朱砂批注的“爆渠引脉法”正与杜亮亮的火药播种原理遥相呼应。
当最后一枚算盘珠玉化成蜂巢核心时,吴老蔫的右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见自己赊销三十年的硝石数目,正在玉化珠面上重组成土壤孔隙率数据。
而李冰改良剂的气味,已与祠堂香炉里三百年前的降真香别无二致。
李冰的帆布工作服浸满露水时,第一株当归稻在蜂巢气孔间抽出了盐晶穗。
杜亮亮的猎枪管倒插在试验田埂,枪口绽放的稻花里悬着三十六面棱镜,每片都映着不同年份的治碱图谱。
“这稻根能当算盘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