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拎着印“利民超市”的保温桶推门进来，不锈钢桶身还凝着水珠：
“老周现磨的核桃露，非让我六点准时送来。”
窗边整理衣物的周翔转身扶了扶眼镜：
“医嘱说补脑的得饭前喝。”
他袖口沾着几粒黄豆粉，显然是天没亮就去磨坊盯着加工。
床头柜上摆着刘辉连夜刻的胡桃木拐杖，杖头雕着林正南养的那只三花猫。
“出院手续齐了。”
杜亮亮哗啦啦抖开文件袋，每张单据都按时间顺序排好，边角用便签标注注意事项。
他腰间工具包塞着防滑脚垫和浴室扶手——昨天下班后特意去五金市场配的。
林正南摸着石膏上歪扭的卡通贴纸，那是超市员工孩子们的手笔。
李冰忽然掏出红绸带，把刘辉准备的拐杖和病历本捆在一起：
“按老规矩，得绑个平安结。”
绸带尾梢的金粉落进保温桶，在乳白浆液里旋出细碎星光。
周翔默默往轮椅铺上绒毯，内衬是拆了三条超市新到的羊绒围巾改的。
杜亮亮检查完轮椅刹车，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收音机卡在扶手上：
“修了整宿，能收到你爱听的评书台。”
住院部门口，刘辉正给商务车后座铺弹簧垫，后备箱里码着分装好的中药包。
超市送货员小王抱来几盆绿萝，叶片上还挂着价签：
“冰哥说放车里吸甲醛。”
车头绑着的红气球随风晃，系带上印着欢迎回家的超市促销语。
车过皋兰桥时，李冰忽然按下车窗。
早市方向传来熟悉的吆喝声，二十个穿利民工装的汉子正在卸货，把林正南住院期间积压的冷链商品搬进新冷库。
周翔指着晨雾里升腾的白气：
“豆浆坊今天开张，给你留了永久免费卡。”
后视镜里，杜亮亮悄悄调整后视镜角度，挡住林正南打石膏的腿。
刘辉拧开保温杯递过来，枸杞红枣的甜香里，车载广播突然切到《友谊地久天长》——是播音员老张接的热线点歌。
林正南握着的核桃露杯壁上，渐渐聚起一层暖雾。
清晨六点的桂花香混着豆浆机嗡鸣飘进超市时，林正南正撑着胡桃木拐杖清点新换的led价签。
李冰突然把三箱临期鸡蛋摞在促销台上，红底黄字的买二送一贴纸惊得林正南扶稳眼镜：
“这么降价要亏本！”
“您摸摸蛋壳。”
周翔从库房探出头，白大褂沾着新鲜谷壳：
“这批是养殖场尾单，保质期剩五天但冷藏成本更高。”
他展开的账本上，运输费与冷库电费曲线在三天前形成死亡交叉点。
杜亮亮踩着改装过的液压叉车滑过来，车头绑着自制分贝仪：
“林叔听这个——”他按下播放键，昨天傍晚菜市场收摊时录的吆喝声里，混着至少七个大娘抱怨鸡蛋涨价的气声。
刘辉默默把试吃台推到门口，现煎的葱花蛋饼香裹着会员系统提示音。
第一位顾客张婶刷积分卡时，pos机吐出张库存周转率折线图：
“您看，鸡蛋带动粮油销量涨了四成。”
林正南摸着促销台边沿的防撞条——是杜亮亮用报废的冷链保温棉包的。
李冰突然掀开收款机暗格，调出会员预存金流水：
“十五个老主户昨晚充五百送鸡蛋券，资金池够续租冷库三个月。”
九点整的鞭炮碎屑还未落尽，周翔已把空蛋箱改造成分类垃圾桶。
刘辉在称重台旁摆出放大镜和老花镜，教老人们比对促销价与原价的毫厘之差。
杜亮亮维修价签时哼起《好日子》，改装的led屏上滚动播放李冰拍的短视频——蛋黄在平底锅里鼓起金边时，画外音是林正南中气十足的“利民不卖隔夜蛋”。
正午阳光晒化冰柜霜花时，林正南数着空蛋箱笑骂：
“李冰你小子早算准了大娘们要搭着买面粉！”
促销台下压着的库存表上，临期鸡蛋清空的同时，高端橄榄油销量悄然破了季度纪录。
七月暴雨砸碎冷库顶棚时，杜亮亮正用液压叉车改装轮椅坡道。
林正南举着电筒照向生鲜区渗水处，突然瞥见玻璃门外晃动的轮椅影子——穿中学校服的女孩推着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暴雨把她们困在三级台阶下。
“亮亮！”
李冰的吼声压过雷暴，手里两箱临期鸡蛋重重砸在收银台。
杜亮亮已经拽着防滑垫冲向门口，改装叉车的液压杆“咔嗒”弹成斜坡，货架拆下的不锈钢板在积水里泛着银光。
周翔甩开账本扑向医药柜，三秒内翻出大号保鲜膜。
刘辉的刻刀在促销板背面划出“轮椅优先通道”的荧光字，塑料泡沫碎屑还没落地，老太太的轮椅已经碾过临时雨棚——那是用二十个超市购物袋拼接的防水布。
“生姜红糖水！”
林正南拄着拐杖撞开后厨门，石膏腿重重磕在杜亮亮焊的防撞条上。
保温桶递到女孩手里时，桶身还印着三天前接他出院时的“利民超市”字样。
周三特价日的人流挤爆收银台时，周翔的眼镜链突然绷断。
他盯着监控屏里那个反复徘徊在计生用品区的灰夹克男人，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这是跟杜亮亮约定的暗号。
“先生需要帮忙吗？”
刘辉的刻刀抵住货架暗格，木质纹路里藏着个带密码锁的铁盒。
灰夹克男人掏药盒的手在抖，过期三年的降压药字迹模糊。
李冰突然举起促销喇叭：
“本店医师坐诊台今日义诊！”
周翔的白大褂已经披在临时隔间。
杜亮亮改装的老式冰柜开始轰鸣，底层抽屉缓缓吐出个恒温药箱。
林正南拄着拐杖递上联系卡时，灰夹克男人瞥见背面手写的24小时送药电话——号码是刘辉用篆体刻在收银台底座的。
深夜卸货的冷链车冒出白雾时，杜亮亮的改装探照灯突然扫到纸箱缝隙。
司机老吴刚要搬冻虾箱子，李冰的撬棍已经卡住箱角——裹着超市围巾的婴儿正吮吸周翔调的葡萄糖水。
“体温342度！”
刘辉的激光测温仪在婴儿额头泛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