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舍得吗
驿站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精神一震, 麻木的神情终于带上些许欣喜，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几分。
终于，他们来到驿站门口。
与以往只有他们一行人不同的是, 驿站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站着两个人, 他们看着人群, 没有丝毫的嫌弃和鄙夷。
众人只想快点进去休息，并没有分给两人太多注意力。
陆瑶很诧异，她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
这一路上, 因为之前的那一瞥，她总是无法安宁, 现在看到马车, 心下一喜，还没上前询问, 视线就落在了马车旁的人身上。
就这么一眼,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 他怎么在这里？
陆瑶以为自己眼花，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 那人依然还在。
四目相对，那人嘴角勾起, 朝她露出一个温柔好看的笑, 陆瑶惊呼一声, 快速上前, 最后几乎是小跑到了那人面上, 伸手想要给人一个拥抱，才反应过来手腕上有绳子, 没办法绕到他的身后。
“哥。”陆瑶委屈。
陆明修眼里满是心疼，嘴角却是含着笑，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舅舅？”
“舅舅！”
“舅舅！”
小云皓和小忻悦本来还好奇娘亲突然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看清不远处的人是谁后，都兴奋不已，直接丢下爹爹跑过去，直接扑在了陆明修的腿上，他们好似提前商量好了一般，一人抱着一只。
兄妹俩的温情被两个小家伙打断，陆瑶从自家兄长怀里退出来，无奈又好笑的看着两个孩子。
小云皓和小忻悦没有发觉娘亲的神情，而是扯着舅舅的衣摆叽叽喳喳起来：
“舅舅，你怎么来了？”
“舅舅，我好想你啊。”
“舅舅，你会跟我们一起吗？”
“舅舅……”
荣晏回走到几人旁边，朝大舅哥问好，看着两个孩子围着舅舅一反常态的活泼样子，笑着揉揉他们的头：“好啦，你们这样舅舅该回答什么呢？”
皓皓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怎么办，他一时激动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爹爹娘亲会不会觉得他不够稳重可靠，以后就不让自己多走路了？
悦悦人小，没有哥哥那些负担，她吐吐舌头，牵着舅舅的手，欢喜的不行。
陆瑶看着两个家伙与舅舅的互动，有些泛酸：“这两个小家伙，看到舅舅就完全变了一个样。”
他们对孩子也不苛刻严格啊。
荣晏回勾唇浅笑：“孩子是心疼我们。”
陆瑶叹气，正因为知晓他们的小心思，她才更觉无力。
“别想那么多，”荣晏回揉揉她的头，“我们应该高兴。”
虽然，他也心疼和愧疚。
哎，当下不是好时机，只能慢慢来了。
陆瑶这边的动静立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很多人看着马车以及与那一家人互动的场面，眼里流露出艳羡。
其他人虽说羡慕，却也只是羡慕，对于他们来说，马上要到手的馒头/饼子/馍馍更现实。
但沈家人却是例外。
王老太太看着马车和马车旁熟悉的人，睚眦欲裂，这个病秧子怎么又来了？
“哟，这兄妹感情可不一般呢。”她阴阳怪气。
王雅兰搀扶着老太太：“可不是嘛，咱们家的孩子，七岁都不同席了。”
“伤风败俗的玩意儿，”王老太太脸上满是厌恶恶心，“也幸好与我们沈家没了关系。”
陆明修本不想理会沈家这些人，但却决不允许他们如此诋毁败坏小妹的名声：“老太太还这么威风呢，信口雌黄造谣生事的本事一点没少啊。”
至于她说的没了关系是怎么回事，这些完全可以之后再说。
王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这个病秧子命还挺大。”
陆瑶站到陆明修身前，瞪向王老太太：“我哥好的很，反倒是老太太你，打雷天注意点。”
说完，看向她哥：“别理这个疯婆子，早晚遭报应。”
她现在对老太太的厌恶好不掩饰。
也奇怪，大家都累得像条狗，这老太太一大把年纪反而还这么精神，一路上总不消停也就算了，明明已经断了关系再无瓜葛，每天依然孜孜不倦来找他们麻烦，哪怕从没讨到便宜，也依然乐此不疲。
真正是哪天不找他们麻烦就不舒坦。
本来嘛，若是对方不再蹦跶各自安好，她也就无视了，但这是不是上赶着来找存在，被骂也是自找的。
“可不是，”陆明修接话，想到什么，轻笑出声，对小妹道：“晚点跟你说。”
陆瑶看他这样猜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估计与沈家有关，也没多问，而是打算说说关于她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我沈家怎么会有……”王老太太张嘴就想开骂。
陆瑶直接打断，嫌弃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老太太还是不要乱攀扯关系。”
每天都是一样的话翻来覆去，有意思么？再不济也换点新鲜的词啊。
她耳朵都快起茧了。
被一个看不起的人嫌弃，王老太太怎么可能受得了，但在紧要关头，到底被王雅兰和沈耀明拦住了。
两母子对陆瑶几人的嫉恨就没有停止过。
本以为断绝了关系，那几个就会如丧家之犬一般可怜可笑，可事实却是离开沈家，那几个过的更好，这让他们如何舒坦？
可形势比人强，再多不甘不喜也没有办法，彼此不过是陌路人。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搞点小动作，但也只能想想。
陆修明终于发现了关键，没了关系？想到之前小妹说的，心里有了某个猜测。
王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可没等她发作，就被陆瑶兄妹警告。
“一大把年纪了就别作妖了，想想你的宝贝儿子和乖孙吧。”
“你说，若是我去找将军校尉他们，沈家会如何？”
陆明修和陆瑶的话刚说完，荣晏回突然出现：“已经来了。”
王老太太几人以为荣晏回是故意吓唬他们，可也条件反射的朝一旁看去，正对上林弘扬那张冷酷的脸，他们的脸色大变，那还有心情找麻烦？当即窜进了驿站。
“林将军。”
“林将军。”
皓皓和悦悦两人也学着娘亲和舅舅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行李。
林弘扬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进了驿站，跟在他身后的伍校尉朝他们笑笑：“你们兄妹先聊，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几人谢过伍校尉，等众人都进去了，陆明修才抱着两个孩子上马车，让他们在里面休息，而陆瑶则是和荣晏回两个直接坐在了车辕上。
“他们人都很好。”
陆瑶看了一眼伍校尉他们的背影，作为当事人，他们能感觉到这些人对他们的照顾。
尤其是陆瑶，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经因为一个课题可是特意了解过古代流放的相关。
流放，可以说是一种比死刑还要残酷的刑法，这一路上走去，会发生很多悲惨骇人听闻的事，比如他们会想女子下手，所以很多女子为了自保会选择自残毁容，比如克扣吃食，比如不把流放的人当人，任意打骂取乐……
但是这些司空见惯的招数他们并没有遇到。
虽说原著的设定有一部分原因，但相较之下，林将军以及属下一行人真的非常好了。
“哥，先不说这个，”陆瑶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虽然见到从小相依为命的兄长很高兴，但她更关心兄长的情况。
陆明修笑笑：“我把宅子卖了。”
“卖了？”陆瑶很诧异。
那套宅子是爹娘买的，后来去外地任职也没舍得卖，他们说哥哥以后要参加科考，迟早要回京城，这个宅子就留给了他，为了以后行事方便，父亲甚至还带着兄长去衙门过了户，这让当时一众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老子还这么年轻，却把房产过户给了儿子的不是没有，但是很少，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只是看个乐呵。
也正因为房子过户给了兄长，他们这近十年才能有一隅栖息之地。
纵使如此，他们明明是在自己的家里，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陆明修点头：“我一个人留在京城也没意思。”
陆瑶变了脸色：“他们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别担心，我没事，”陆明修揉揉她的头，“你哥现在可不是吃亏的人。”
自从妹妹被迫嫁人后，对那一家子人连表面上的客套都没了，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将那些人直接赶出去。
“他们没闹？”那些人可都是没有便宜占就是吃亏的主。
唔，与沈家那几个一样一样。
“那我就不知道了。”陆明修摊手。
反正到时有人去收房，他们不想搬也得搬。
兄长的手段陆瑶还是相信的。
之前他愿意隐忍是因为自己，如今没有她这个顾虑，想要解决掉那一家子恶心的吸血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原来，陆明修早就知道吴氏几人的算计，只不过，在他们筹划着如何把二房的家产明正源顺的划拉到自己的名下，却不知陆明修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以前因为他身体不好，最初几年祖父祖母还在，他们的日子并不受影响，等到两位老人没了，他们就靠着爹娘留下来的东西维系日常开销。
只不过，大房众人贪得无厌，以前或许还会有所收敛，后来是明目张胆制动动手抢，他们两人一个体弱多病，药水不断，动不动就要卧床数日，一个年少可欺，这样的两个孩子没有长辈庇佑，只能任人拿捏。
那拿捏他们的人，还是至亲大伯，这就更加顺理成章。
他们自然不是等着挨打的人，在大伯他们的磋磨下，那仅有的一点亲情也消失殆尽。
只是，陆明修的身体太不争气，就在两人谋划着摆脱大伯一家时，再次病重。
这一次，出奇的凶险，病情反复不说，还一度陷入昏迷，把陆瑶给吓坏了。
她去请大夫，机缘巧合遇到一个很厉害的，对方平日里并不在京城行医，能被她碰上也是运气。
那人给陆明修做了详细的检查，开了药方，只是其中几味名贵药，需要花费的银钱不少。
家里值钱的东西要么被大方以各种方式抢走，要么当了一部分，陆瑶把能当的都当了，但还是差了不少，只得去求大房帮忙。
大房巴不得他快些死，又怎么可能答应？
或许是听了谁的建议，又提出了条件，为了救兄长，陆瑶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嫁给了沈家不受宠的嫡长子。
说是嫡长子，其实过的日子连下人都不如，可以想象，陆瑶嫁过去之后的日子会有多难。
好在，那大夫是有真才实学的，在陆瑶的孤注一掷下，陆明修不仅醒了过来，身体也有所好转，虽还是有些体弱，但不会如以往那般三天两头大病一场。
只是，在得知小妹因为自己被迫嫁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陆明修，直接不再与大房那边的人有来往。
这些年他和墨竹在院子里生活，没有将事情做绝，不过是担心这些人去骚/扰小妹。
现在，小妹去了干州，此生回来的机会渺茫，而这些人，还不死心想要打他的主意，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让那些人继续占便宜。
至于血缘亲情，以及外界的看法——
二房与大房之间的情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消磨干净。
而他的亲人，唯有小妹及两个外甥。
而外界那些人想要说什么，他并不在意。
只是在最后，陆明修还是改变了些许计划，他会让人在他离开后做一些事情，到时候，不仅能把自己和小妹一家几人摘除干净，不留后患，还会让大伯几人尝到苦头。
在买宅子以及做这些安排的同时，陆明修也没有闲着，他与墨竹去了一趟云山村。
沈家被抄家，按理说这些东西也应该会直接被充公，不过当初置办这些的时候是他的妹夫去办的，对方把所有的东西都落在了自己小妹的户上，来源直接写的嫁妆。
律法规定，女子的嫁妆属于她个人所有，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私自占有和使用，因此，云山村这里的一切都被当成陆瑶的嫁妆留了下来。
陆明修找到村长，说明来意，把田地租给了对方，房子直接租给了前来京城赶考的落榜举人。
对方表示，三年后若是得中，他会留意其他有需要的学子。
至于田地和房子的租金，他也做好了安排。
等到安排好云山村的事情回到京城，之前找的人便传来了好消息。
小妹说的对，专业的事情找专业的人，果然，找他们出马，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就把一切搞定，不仅找到了最为合适的买家，对方出手也大方。
拿到银子，他又去街上买了很多东西。
这一路往西南方向，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到达目的地，他得把路上需要用上的东西都准备好，尤其小妹他们几个，大人要带着镣铐赶路，两个孩子又小，这一路上指不定要受多少苦呢。
所以，他要尽可能多准备一些东西。
看着自家少爷不要钱似的疯狂扫货，墨竹小声提醒：“少爷，咱们这一路过去会经过很多城镇，如果缺什么，到时可以去当地买。”
周围的人都拿一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他真担心人还没有走，消息缺额透露到大房那边去了。
陆明修一拍脑门，“墨竹，你说的对。”
他这是关心则乱。
不用买太多日常用的东西，陆明修便着重采买那些在外面很难买到，当前又最需要的。
比如各种功效的药，比如一些书本。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赶着马车等在后门处，陆明修与墨竹一起把收拾出来的行李放上马车。
临走之前，陆明修再次看了一眼他和小妹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院，眼里闪过很多情绪。
有怀念，有不舍，最终化为了坚定和迫切，毫不犹豫的关门离开。
对于陆明修这些日子所作的事情，大房众人一无所知。
他们还做着很快就能霸占二房所有家财的美梦，等到新的房主上门赶人，才知道，陆明修已经变卖了所有产业，不知所踪。
他们怀疑震惊恼怒不可置信。
不想搬？
也不看看新房主是谁！
陆家大房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普通人，他们或许会撒泼耍混赖下去，可这一位，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就这么算了？
那就更不可能。
他们不能找新房主麻烦，还不能找那个兔崽子算账吗？
找不到人？
没关系，那就先把他们几个的名声败坏再说。
只是……
大房众人刚计划好，还没具体实施，外界关于他们虐待二房孩子，逼迫唯一的孩子远走他乡的传言甚嚣尘上，不过短短半天，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所谓先下手为强，他们失了先机，后面再做解释也不过是心虚狡辩。
毕竟，陆家二房两姐妹相依为命是真，如今不见踪影是真，逼迫嫁人也是真……
因为名声受损，陆家大伯那个买来的闲职也被撸了，没有收入来源，也没有住处，就连嫁出去的女儿也被婆家厌弃，想要接济家里？那就休了直接回去和爹娘家人一起吧。
陆家大房没法，只能灰溜溜的回老家。
这个时候，他们身上的钱财所剩不多，就如当年急匆匆从老家赶去京城时一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听了兄长的讲解，陆瑶和荣晏回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只不过下一瞬……
“哥，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陆明修看向她：“干州。”
陆瑶皱眉，“你疯了？”
虽然后事那里发展的很不错，但在现在这个年代，那可是谈之色变的流放之地啊。
先不说那里各种落后，生活艰苦，就哥哥这身体，去到那边肯定受不住。
“我心里有数，”陆瑶赶紧顺毛，“你舍得哥哥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依靠？”
可怜兮兮的样子与皓皓某些时候的小表情如出一则。
“可是……”
陆瑶还想说什么，陆明修笑道：“宅子卖了，我身上有银钱，还有墨竹，去到那边不会太难的。”
他提前做了了解，那边的气候与京城相差很多，大概，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行。
他决定卖宅子的时候就想好了，到时拿这笔钱买通官兵的，这样小妹他们也能轻松一些，现在看两人的样子并不需要，那么这笔银钱就能留作他用。
荣晏回会意，赶忙将人拥住，轻声安慰：“你和兄长相依为命的长大，这些年相处的不多，隔的也不远，随时能得到彼此的消息，此去干州，也不知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你真的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