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焰在玻璃罩里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因为今天陆卫民负责养鸡场守夜,李艺清过来给他送晚饭,所以这活儿也在场。
“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陆卫民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大哥二姐,以及阿泽阿崴都已经到了。
“今天主要是商量两件事:防盗和招工。”陆卫民直奔主题,“先说说防盗。昨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其实偷几只鸡也是小事而已,我最担心的是人带病进来,然后传染给鸡群,到时候发生大规模疫病损失就大了。”
听到可能会引起鸡群的疫病,在场的人都不自觉的认真起来了。
“所以这是必须要防范起来的,具体的想法是在养鸡场周围围上一圈粗铁丝网。”陆卫民在空中虚拟比划着,“范围可以扩大些,这样以后还可以把鸡放出来,给它们活动。”
阿泽挠了挠头:“阿民,铁丝网防小孩还行,真要遇上贼......”
“真要专业的贼,砌墙都防不住。”陆卫民笑着打断他,“咱们主要防是那些小偷小摸的。再说现在我们的养鸡场从早到晚都有人,真要有大的动静也能及时发现。”
大哥点点头:“是这个理。不过再弄这个铁丝网需要不少钱吧?”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第一批卖鸡留下来的钱已经全部投进了第二批鸡的饲料里了,账上几乎没剩什么流动资金。
围上一圈铁丝网,如果是用好的材料,少说也得大几百块钱。
“这个钱我来出吧!”陆卫民开口说道,“等第二批鸡出栏卖出去了,再从收益里扣回来。”
由他自己先垫钱的事已经提前跟李艺清说了,所以这会儿李艺清脸上很平静。
大哥点点头说道:“我觉得行,就这么办吧!”
阿泽和阿崴也都点头同意了,而二姐就更不用说了,毕竟她只是出钱入伙而已,决策方面从来都是听大家的。
煤油灯“噼啪“响了一声,火光摇曳间,陆卫民看到大家都点头同意。
于是他接着开始说第二件事:“咱们现在养鸡场规模扩大了,说实话光靠我们这几人有些不够,加上平时家里还要下地干活儿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所以,我打算招两个长工,一个负责给鸡喂食,一个负责晚上守夜,工资暂时定下来是一个月15块钱。大家觉得这事怎么样,另外有什么想法说一说。”
大哥沉默想了一阵后说道:“我是支持找人的,毕竟如果是一个人来管这么多只鸡,有点忙不过来,其他人又不能专门负责养鸡场。”
阿泽点点头说道:“我没有意见,同意。”
阿崴这边立刻坐直了身子:“阿民,要招什么样的人?”
“最好是咱们本村的,这样知根知底,男的女的都行,另外就是人品要好,手脚干净,老实勤快。”
“这人确实要手脚干净的,我们这么多只鸡,万一招来的人偷偷拿一只我们也数不过来。”阿泽说道。
陆卫民见到大家都认同招工的条件,说道:“如果想到有什么符合的人选,可以跟说一说,看看符不符合条件。”
于是大家开始进入沉思,想人选了。
突然,阿崴便一拍大腿:“我倒是想到两个人选!三队的阿福和阿贵兄弟俩,他们为人挺实在的,有点憨憨的,脑子不太灵光,不过他们干活挺麻利的。就是家里条件差些,但是想来应该不会做偷鸡这事的。”
一旁的阿泽插嘴道:“阿福阿贵确实不错,不过他俩脾气有点倔,想要让他们来干活儿,得把规矩说清楚才行。”
阿福和阿贵他们俩兄弟跟陆卫民他们几个算是同龄人,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一起玩过。
当阿崴提起他们俩后,陆卫民开始在自己记忆里搜寻他们俩相关的事。
记忆里他们俩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听说有小偷小摸的情况,应该算是可以信赖的人。
陆卫民点点头说道:“倔点不怕,只要肯干活就成,听指令就行。阿崴,你明天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工钱先按15块来谈,一个负责白天养鸡,一个负责晚上守夜。”
“行,明天我去跟他们说说看。”
防盗和招工的事情商量决定好了以后,今晚的会议算是结束了。
天色渐晚,大家开始陆续离开回家休息了。
陆卫民也把李艺清哄回去了。她本来还想着留下再跟陆卫民说说话的。
…………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的,陆卫民在给鸡喂食和喂水等到媳妇李艺清过来接养鸡场,然后和阿泽一起去县城买铁丝网。
阿崴则是去找阿福和阿贵说来养鸡场干活的事。
到了县城正好是中午的时间,于是他们在找了个地方吃了碗粉。
他们俩在吃粉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水泥厂下班回家吃中午饭的赵斌。
也就是陆卫民正好看到他人骑自行车过来,不然都错过了。
“阿斌,阿斌!”陆卫民朝着赵斌挥手喊道。
赵斌看到叫自己的是陆卫民,立刻停下自行车,然后推着来到了陆卫民他们面前。
到了陆卫民面前后,赵斌笑着说道:“哎呀,这么久没见,阿民这是有点大老板的姿态了呢!”
“哪里哪里,没这回事。”陆卫民摆摆手说道,然后给赵斌介绍了阿泽:“阿泽,我发小,他也是你们覃科长的亲弟弟。赵斌,水泥厂保卫科的干事,也是你哥的下属。”
听到是领导的弟弟,赵斌上前握住了阿泽的手,热情地说道:“阿泽同志你好,我是赵斌,可以叫我阿斌。”
面对这么热情的赵斌,阿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支支吾吾说道:“呃…阿斌,你好,就叫我阿泽就行。”
在农村没有哪个人因为自己的哥哥是在厂子里当官的就被人这么热情地对待,所以没有经历过这个情况的阿泽才会这么无措。
介绍他们认识后,陆卫民热情地拍了拍身旁的空座说道:“阿斌,午饭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坐下来,我请客。”
赵斌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笑道:“真不凑巧,等会儿要去见我对象,怕是没时间坐下来慢慢吃了。”
陆卫民露出遗憾的神色:“一直说要跟你好好吃顿饭的,总找不到机会。今天好不容易碰上,结果还是不成。”
接着,他打趣道:“不过去见对象确实比较重要啊!”
赵斌听到陆卫民这么说笑了笑,然后突然想起见事,立刻从车筐里取出那个黑色人造革提包,说道:“请不请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
说着他在包里翻找片刻,郑重地取出一张烫金边的红纸,双手递给陆卫民。
陆卫民接过一看,是张结婚请柬。
大红底子上印着金色的双喜字,翻开内页,工整的钢笔字写着:谨定于八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时,在县国营大饭店为赵斌先生与梁晓霞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恭请陆卫民同志莅临。
“呦!这是要办喜事啊!”陆卫民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做了个抱拳的手势,“恭喜恭喜!终于修成正果了!”
一旁的阿泽见到赵斌要结婚了,连忙学着陆卫民的样子拱手:“恭喜恭喜!”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又补充道:“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赵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工装袖口蹭到了自行车把上的灰尘:“其实这请柬我本打算等休息日亲自送到你家的,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你说巧不巧?”
陆卫民捏着那张大红请柬,笑着打趣道:“这么看来,这顿喜酒我是非去不可了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映着对方熟悉又亲切的面容。
赵斌瞥了眼站在一旁略显拘谨的阿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阿泽兄弟,虽然没准备你的请柬,但你可一定也要来啊!”
赵斌的请帖只是给了陆卫民,并没有阿泽的那一份,毕竟是突然遇上的,不可能提前知道会碰上自己领导的弟弟。
阿泽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有些手足无措,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只能连连点头:“一定去,一定去...”
赵斌看了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半。
他急忙扶正自行车:“真得走了,这结婚要忙的事太多了,抱歉啊!”
陆卫民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去忙吧!”
临行前,他对陆卫民叮嘱:“二十五号中午,国营饭店,你可一定得到场啊!记得把你媳妇也带上啊!”
陆卫民笑着说道:“那必须的!不带媳妇去,怎么把礼金吃回来啊!”
赵斌被这话逗得前仰后合,自行车都跟着摇晃起来:“好你个陆卫民!行,到时候看我不把你灌趴下!”
他一只脚蹬上踏板,又回头喊道:“记得别迟到了,还有红包可以多给点!”
目送赵斌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陆卫民小心翼翼地将请柬对折,放进衬衣口袋里。
阿泽在一旁小声嘀咕:“这个阿斌人还真热情...”
赵斌走后,陆卫民他们俩继续坐下来吃粉。
在吃粉的过程中,阿泽凑近陆卫民,说道道:“这阿斌也太热情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陆卫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抬眼笑道:“知道他为啥对你这么热情吗?”
“为啥?“阿泽一脸茫然,筷子上的米粉都忘了往嘴里送。
“因为你哥啊。”陆卫民用筷子轻轻点了点碗边,“城里人最讲究这些个人情世故。你哥是他顶头上司,他自然要对你热情些。”
阿泽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他是想通过我来巴结我哥?”他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陆卫民听到阿泽想歪,赶紧解释道:“没有的事,他还用不着通过你来巴结你哥。”
阿泽听到陆卫民说不是,知道是自己想歪了。
米粉摊上人声鼎沸,老板娘不停的吆喝着客人,陆卫民他们俩埋头吃着米粉。
“吃好了没?该去买铁丝网了。”陆卫民三下五除二快速解决了自己碗里的米粉。
“哦...好了好了。”阿泽慌忙扒完最后几口,抹了抹嘴站起身。
吃完粉的两人驾驶着路往五金店而去。
路上阿泽问了正在驾驶牛车的陆卫民道:“阿民,你说...城里人都这样吗?见着领导的亲戚就特别的热情?”
陆卫民摇摇头说道:“也不是都这样,阿斌其实人挺好的,他对你热情是因为阿强哥对他比较照顾,所以才会这样对你。”
正说着,陆卫民说着指了指前面,“到五金店了。”
县五金店的门脸不大,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五金件。
陆卫民他们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味。
“同志,我们要买铁丝网。”陆卫民对着柜台后正在打毛线的女营业员说道,“就是用来作围栏的那种,要比普通的那种更粗更厚的。”
女营业员放下毛线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铁丝网啊...”
她慢悠悠地从抽屉里翻出个泛黄的登记本子,“要多长的?”
“先要两百米。”陆卫民在心里估算着养鸡场的周长。
营业员“嗯”了一声,查到有货后,她转身掀开柜台挡板,然后领着他们俩往后面的仓库走去。
仓库门一开,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金属制品,有些已经锈迹斑斑。
“找到了!”营业员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
不一会儿,她拖着一大卷铁丝网走了出来,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批货放了得有五六年了。”她拍打着铁丝网上的积灰。
陆卫民蹲下身检查,铁丝网确实比普通的那种粗了一倍,网格也更密实。
他用力扯了扯,纹丝不动。
“就这个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指着墙角的一堆铁管,“那些铁管怎么卖?我们要二十根做支撑柱。”
女营业员开始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铁丝网一米1块8,200米就是360块钱;铁管一根2块钱,20根40。总共400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陆卫民心里咯噔一下。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那叠钞票,这第一批鸡挣到的钱还没有捂热就花出去了。
营业员接过钱,开始一张一张的数钱。而这慢条斯理的动作让陆卫民的心更疼了,这些钱在兜里真的还没捂热乎呢。
“开票!”营业员终于确认完毕,扯下一张三联单,用复写纸誊写起来。
东西买好后,阿泽和陆卫民把沉甸甸的铁丝网和铁管搬到门外的牛车上。
“走吧,回家。”东西搬好后,陆卫民跳上车辕,甩了个响鞭。牛车吱吱呀呀地启动,驶向回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