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怎么也不说话,哑巴了?还是说在老师面前不敢开口?”
陆卫民玩笑似的逗她一下。
小妹拍了一下自己三哥的后背,一脸不屑的说道:“我才不是怕老师呢!我只是见你跟覃老师叙旧,自己又不好加入进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卫民笑着说道:“那刚刚那个覃婷婷可能是要大学了,会不会羡慕呀?”
陆卫红歪着头,一脸不屑的回答说:“没啥好羡慕的,老师说了我现在的成绩考上大学也不成问题啊!”
这时陆卫民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的小妹其实读书挺好,是有能力考上大学的。而且她还真的顺利的考上了跟二姐同一所的大学。
不过在重生回来的陆卫民看来,自己的小妹其实有点读死书,只会读书考试,社会经验太少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在日后的工作上发展得并不顺利,明明是大学生出身却一直被别人压一头。
陆卫民觉得如果自己的小妹不走体制的道路而是选择留校教书育人更加能有成就。
不过现在有了重生回来的陆卫民可以给她帮助,相信小妹阿红的未来会不同。
“嗯,那阿红,你有想过要考哪所学校吗?”陆卫民问道。
陆卫红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后眨眨眼说道:“我其实挺想去二姐的学校,就在省内,放假回来坐半天班车就回到了!”
陆卫民没想到小妹这会已经想好了要上二姐上的大学了,他摇了摇头,因为按照小妹的高考成绩她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比如是全国经济最好的沪城,国家的政治中心首都京城,又或者是与他们桂省同根同源的羊城。
上面的这三个城市,不论是经济条件还是大学的师资力量都比桂省的大学要强很多。
陆卫民觉得小妹应该要发展得更好,所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红,三哥觉得留在省内读大学对你不是好的选择,咱们桂省经济条件太差了,你现在有机会走出去,那就应该去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像京城或者沪城这些大城市才能够让发展得!”
听到三哥想让自己去外地这么远的地方上大学,陆卫红摇摇头说道:“三哥,你说的这些城市太远了,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陆卫民知道单凭言语不会能说服小妹的,于是便说道:“阿红,如果你能够顺利考入京城或者沪城的大学,到时候三哥承担你大学四年的所有费用。”
“三哥,这大城市的东西可贵了,去那里读大学要花很多钱的,我们这可负担不起的。再说了我也不一定能考得上那里的大学嘛!”
陆卫红没有因为陆卫民可以承担所有读大学的费用,依旧摇头。
陆卫民听得出来小妹还是对钱的事有顾虑,“瞧不起三哥了不是,你是不知道养殖场是越来越好了,给你出上大学的钱不是问题。”
这时候的陆卫红心里不愿意跑这么远念大学的:“到时候再说,我这会儿离高考还老远呢!”
陆卫民知道让小妹同意这事得慢慢来才行,所以也不着急。
“行了,先不说这事了,咱们得赶紧买完吃回去,太久回去会挨二姐训的。”
“嗯嗯!”陆卫红立刻老实坐好。
于是他们兄妹俩人开始去买吃的了。
………
陆卫民兄妹俩跑去了客车站才买到了点吃的,不过都是小吃,比如红糖米糕、油馍、素菜包子以及绿豆汤。
当他们俩买完东西后回到粮站所在的那条街,并找到了跟随的队伍前进的二姐陆卫华。
陆卫华看到弟弟妹妹去了这么久才会回来,虽然说不上生气,但还是说了他们俩。
“我们这不是路上遇到覃老师和他女儿嘛!”陆卫民辩解道,“对了,他们有过来找你吗姐?”
陆卫华点点头说道:“来了,我们聊了一会儿,他们也才刚走不久。”
听到覃老师父女俩见到了二姐,陆卫民松了一口气。
“行了,我们先吃饭吧,姐你和阿红先吃,我来排队。”陆卫民把买的东西递过去给二姐。
二姐陆卫华接过食物,点了点头:“等我们吃完,再换你回来吃。”
因为大家也都是这么排队的,留一个人来排队,其他人休息,所以换来换去也不会有人说。
二姐和小妹去树荫下吃午饭的时候,陆卫民伸头垫脚向排队的队伍前面过去,发现这会儿去买午饭的时候又向前进了一大段距离,都快要到粮站的院墙了。
估计再过一两个小时他们就可以进入到粮站院子里了。
二姐她们吃完午饭后,小妹陆卫红过来替他排队,让他吃午饭,等半个小时后才轮到二姐陆卫华排队。
终于,他们在快要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排到了粮站院子内。
粮站的院子其实很大,有一片空旷的水泥空地,粮站平时会在这片空地上晒晒粮食,以防有些粮食它发霉生虫。
院子后面就是一间大房子,是装公粮的仓库,不过这个是临时存放的,后面会将交上来的公粮转移到专门存放公粮的粮仓。
院子的院墙上还写着白底红字的宣传语,“粮食,是汗水汇聚的宝藏,公粮,是国民的义务与荣光。”
队排到粮站院子后,就不像外面那样有树荫遮盖了,所以排队等着交公粮的农民们就只能蹲在墙檐来躲避太阳光,用手里草帽来驱散这炎热的天气。
八月初的华南地区,气温可是能达到四十度的,而且因为湿度大的缘故,人能感受到的体感温度是很大的,所以即使有屋檐遮挡也和在太阳底下直晒没什么两样。
在上一世每年都会有来交公粮的农户因为天气太热而中暑,然后紧急送医院。
下午三点多,已经从水泥厂下班的大哥陆卫国过来与他们兄弟姐妹三人汇合了。
随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下午四点半的时候终于轮到了他们家。
登记处是屋檐下的,摆着一张长木桌,后面坐着几个戴蓝布帽的办事员,面前都有一支蘸水钢笔,笔尖就放在墨水瓶里,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拿起来。
轮到谁家交公粮了,就得立刻上前报上生产队、门牌号和户主姓名。
一般登记的时候,办事员连头也不抬,听着报上的信息,嘴里说着“嗯”,然后就在登记簿上沙沙地记上。
因为办事员们一天下来要登记上千人,所以特别累,已经做不到每个人都抬头看一看了。
登记完,真正的考验才开始,那就是验粮。
粮站的验粮员们都很有经验,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在验粮时,手捏住一小把稻谷,先放在掌心搓两下,再捏几粒丢进嘴里,“咯嘣”一咬,如此就能决定这粮合不合格,晒得够不够干了。
验粮这一关最让人提心吊胆,因为全凭验粮员一张嘴说了算。
要是他心情好,水分稍大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打个折扣算合格;要是他今天不顺心,或者看谁不顺眼,哪怕稻谷晒得再干,也能挑出毛病,让人拉回去重晒。
所以排队时,总有人偷偷往验粮员口袋里塞包烟,或者赔着笑脸多说几句好话,就盼着他手下留情。
陆卫民记得上一世他们家从来没有因为晒得不够干而被退回过,主要还是不存在侥幸心理,少晒一点这公粮就重一些,少交一些。
验完粮,就是过秤了。
粮站的磅秤像个铁疙瘩,两个人合力把麻袋一袋袋摞上去,称重员则慢悠悠地往秤杆上加铁砝码,手指轻轻拨弄着横杆上的刻度,直到秤杆稳稳地停在水平位置。
然后,称重员会拖长声调报出数字:“100——28斤——半!”
旁边记数工作人员会立刻在收据上写下数目,并且盖上红章,递给交公粮的农户。
称完重后,会有工作人员指挥交公粮的农户把自己交的公粮搬去后面的粮库。
粮库是红砖砌的,又高又大的。
而里面已经堆了半屋子的稻谷,金黄一片,像座小山。
谷堆上头架着一块长长的板子,只容一人通过,颤颤巍巍地斜插上谷堆顶端。而交粮的人需要扛着公粮,踩上去,走到最高处,把稻谷倒在谷堆上。
这时候稻谷会顺着斜坡滚落,沙沙作响,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那时候,每个生产队、每户人家要交多少公粮,都是按田亩算的。
他们桂省今年的政策是每亩水田交公粮的比例是按亩产的18%上交。也就是说,种出来的稻谷,差不多五分之一要交给国家。
那时候的水稻产量可没现在这么高。还没有普及杂交水稻,化肥也金贵,农药更是稀罕物,所以一亩地能收个三四百斤稻谷就算不错了。
要是年景差,碰上旱涝虫害,收成还得再打折扣。
当然如果出现灾情,政府会根据减产的情况调整交公粮的比例,u最低能达到9%。
按照18%的交粮比例,每亩地差不多得上交60斤左右的稻谷。
陆卫民家现在包括外公外婆的水田在内,共有六亩半水田,这么一算,他们就得交上将近四百斤粮食。
交公粮是硬任务,必须完成。但粮站也不是只收公粮,如果谁家收成好,交完公粮还有余粮,也可以卖给粮站,这叫“征购”。
像陆卫民家这样,只有六亩半水田的农户,在交完公粮、留足一家人的口粮后,能剩下的稻谷实在不多。
一年到头,早稻加晚稻,顶多能卖个四五百斤,而这就是全家种田的一年的全部收入。
这四五百斤稻谷,按照粮站的征购价,一斤也就7、8分钱,全卖了也换不来多少钱。
所以说在农村种地,虽然可能是饿不死,但也绝对不会能靠种地发财。
这卖粮有的时候让人发愁的是,有些年份,粮站收粮时还不给现钱,只给一张盖着红章的白条子,说是“暂时周转不开,等年底结算”。
可这白条一拖很可能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年,农户们攥着薄薄一张纸,心里却没底,都不知道这钱最后能不能拿到手!
粮站的墙上刷着大字标语——“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这句话,在那个年代,就是农民们最真实的写照。
………
“同志,轮到你们家了,快点!磨蹭啥呢?后面还排着长队呢!”粮站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一边用草帽扇着风,额头上全是汗珠。
陆卫民他们兄弟姐妹四人赶紧把装满稻谷的麻袋从三轮自行车上搬下来。
在他们登记好了以后,大哥陆卫国走在最前面,趁人不注意,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刘三姐牌香烟,满脸堆笑地递给验粮员:“同志,辛苦了啊!”
那验粮员眼睛一斜,见四下无人注意,顺手接过来往耳朵一放,嘴里打着哈哈:“嗯,你们动作快点,别耽误工夫。”
给烟是门学问,给一整包太显眼,容易被人说闲话;给一整条,那更不可能,谁家舍得啊!
所以一支烟刚刚好,既不算贿赂,又能讨个方便。
拿了烟的验粮员在验粮的时候,抄起一根铁签子,往麻袋里狠狠一捅,抽出来时,槽里带出十几粒稻谷。
他熟练地把谷粒倒在手心,用铁饼碾了碾,又捏起几颗丢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咬了几下。
每个袋子都被铁签子捅过,谷粒散落在地上,被来往的人踩进泥里。
“行了,搬去过秤吧!”验粮员吐掉嘴里的稻谷壳,挥了挥手。
陆家兄弟姐妹松了口气,没被挑出毛病。要是稻谷水分大了,就得拉到晒场重新晒,那可就麻烦了。
来到称重的地方,磅秤旁站着个精瘦的汉子,手里捏着铁砝码,慢悠悠地往秤杆上加。
“300——94斤——6两”他拖着长音报数,记账员立刻在收据上写下数字。
称完重后就是把公粮搬进粮仓里了。
粮仓的红砖墙上刷着“深挖洞,广积粮“的标语。
兄弟姐妹四人轮流扛着麻袋往谷堆上的踏板上爬,每走一步,木板就颤一下。
仓库里闷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衣服早就湿透了,紧贴在背上。
到了跳板顶端,解开袋口,“哗——”金黄的稻谷倾泻而下。
倒完一袋,要把空袋子仔细折好,这麻袋还能用呢。
等最后一袋稻谷倒完,拿到盖着红章的收据,兄弟姐妹四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次还算顺利,没被刁难,也没被退回。
而此刻粮站院子里,还有不少农户才刚刚过来排队。他们这些晚才到,估计是想在粮站外面过夜排队了。
陆卫民走出粮站,抹了把汗,看到西沉的太阳。
夕阳西沉,天边的云霞染上了一层橘红色。
交完公粮,今年上半年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陆卫民他们兄弟姐妹四人立刻收拾好空麻袋,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主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下来,到时候即便是走国道也不是很安全。
回去的路上,此刻国道上热闹得像赶集似的,那些已经完成了公粮缴纳任务的农民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那些带着孩子一起去交公粮的家庭们更是充满了欢乐气氛。
很多父母们会在交完公粮后带孩子们去县城逛一逛,买了一些零食之类的。
孩子们捧着父母买的零嘴,满心欢喜,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跟着父母高高兴兴地踏上归途。
交完公粮的陆卫民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三辆自行车,一副轻轻松松的心情朝着家的方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