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生产队的干部们平日里各忙各的,难得像今天因为开会而聚在一起。
会议室里洋溢着轻松的氛围。先到的干部们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
“老张,你们队的早稻长得咋样?”
“杨队长,你儿子还没有请酒啊?”
“陆哥,答应我的一顿酒什么时候请?”
………
此外,几个老烟枪蹲在会议室外的台阶上“吞云吐雾”,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议论着今年的收成,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当时钟指向九点整,老支书和陆父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
原本喧闹的室内立刻安静下来,门外抽烟的干部们也赶紧掐灭烟头,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走了进来。
木制长条凳被挪动发出吱呀声响,所有人都端正坐好,等待会议开始。
陆父坐下后,环视了一周,目光在每个干部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全员到齐后,他轻咳一声开口说话:
“今天把大家叫来开会,主要是要说几件事。”他表情严肃认真,与与以往不同,“可能有些话是老生常谈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老支书坐在桌子的正中央,虽然今天主要由陆父发言,但他那威严的目光始终扫视着全场,让每个人都感受到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陆父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六月份到了,一年中最忙最累的双抢时节也就到了。”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既要抢收早稻,又要抢种晚稻,同时还得时刻提防汛情。这些辛苦,在座的各位都经历过,我就不多说了。”
底下的干部们不约而同地点头,有人掏出小本子记录,有人轻声附和。
窗外的知了声隐约传来,为严肃的会议增添了几分夏日炎热的氛围。
陆父语气加重:“困难肯定不少,既要督促乡亲们抢收赶工,又要顾着自己家的庄稼,都忙不过来。”他用力敲了敲桌面,“但是,‘双枪’的任务必须完成了。今年是分田到户第一年,公社领导们都盯着呢,所以我们绝不能掉链子!”
说到这里,陆父的目光如炬,直直地扫向坐在前排的三位生产队长:“你们几个队长,可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队队长覃俊章立刻挺直腰板举手:“一队保证完成任务,绝不拖大队后腿!”他黝黑的脸上写满坚定。
紧接着,二队队长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二队立军令状,‘双抢’一定按时保质完成!”
三队队长是个沉稳的老庄稼把式,他不紧不慢地起身,但语气同样坚决:“三队老少爷们齐上阵,保证能完成任务!”
看着三位队长铿锵有力的表态,陆父严肃的表情终于松动。
他点了点头:“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头!”
会议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接下来这一个月,将是一场硬仗。
陆父翻开笔记本,神情凝重地进入下一个议题:“接下来要说的,是防洪防汛的事。”
他环视一圈,看到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
“大家都知道,六七月份是台风多发季。”陆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场暴雨下来,眼看要收割的稻子可能就泡汤了,晚稻的秧苗也可能被冲走。”
他说到这里,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公粮可不会因为你减产就轻易免掉的,所以我们要重视这件事。”
现阶段农村还是要交公粮的,如果水稻减产了是会对农民的生活产生巨大影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在纸上记录时沙沙作响声。每个干部都太清楚一场天灾意味着什么了。
陆父指了指墙角那台落满灰尘的半导体收音机,“从今天起,大队部的这部收音机要全天开着,随时关注天气预报。”
这台为了省电池而常年闲置的收音机,也只有这个时候启用,平时都是放着吃灰。
“一有台风消息,立即组织人手,如果水位到达境界线,立刻开闸放水,通知乡亲们抓紧时间抢收。”
其实,今年桂省并不会遭遇台风侵袭,不会影响到早稻收割的工作。
虽然作为常年受灾严重的省份的桂省,气象灾害确实频繁,特别是九十年代后,1994年、1996年、1998年、2001年、2005年等年份都发生过特大洪涝,尤其是2001年那场大水,整个市都成了汪洋,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这年头的农民吃饭全靠地里的那些庄稼,要是风调雨顺个几年,可以攒点钱,日子会舒坦很多,但是突然来了干旱或者洪涝,那一年的努力就直接白费,只能吃老本。
也就是因此,常常受到气象灾害影响极大的农村才会对此极为重视。
整个八十年代,桂省的气候相对平稳,虽然偶有小灾,但影响有限。
重生回来陆卫民是知道这些信息的,但是自己无凭无证的,没有说服力,于是只能开玩笑似的说他认为今年会风调雨顺的。
陆父只当是陆卫民是祝福,并不是很在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盯着天气变化。
“同志们。”陆父看着大家说道,“今天强调这些,就是要大家做好万全准备。宁可十防九空,不可失防万一!”
“散会后,各队立即检查排灌设施,组织抢险队伍,把准备工作做到前头。”
安排了。
说完“双抢”和防洪防汛后,陆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事:“务将改为由农户自行前往粮站缴纳,大队和公社不再统一组织。”
交公粮是老百姓的俗称,其实就是国家对一切从事农业生产、有农业收入的单位和个人征收的一种税,也就是农业税。
他们南方这边,农户一年要向国家交两次公粮,即夏、秋季各一次,夏季是在八月份,交的早稻;秋季是在十一月份,是交晚稻。
都是在农忙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去交,时间并不固定。
那个时候有一句口号,叫作:“粮食上交给国家、留足给集体、剩下留给自己”。
在这个年代,农民们对交公粮的热情是令人动容的。
每到交粮时节,家家户户都会精心挑选颗粒最饱满的稻谷,用麻袋装好。有人用扁担挑,有人推板车,哪怕要在粮站排上三天三夜的队,也一定要把公粮交上。
粮站外蜿蜒的队伍,成了那个年代最动人的风景线之一。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其实这个消息早就在村里传开了,所以干部们并不感到意外。
“虽然改为自行交粮,但大队还是会做好服务工作的,帮助乡亲们完成交公粮的任务。各个生产队的队长要安排人把这事通知下去,做到每家每户都通知到。”
以往都是大队统一收集各户公粮,再由公社集中运到粮站,现在改为农户自行缴纳,中间确实会增加不少麻烦。
光是运输这一项,就够让人头疼的,有的农户家里没有板车,有的住得偏远,还有的劳力不足…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三位队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但都郑重地点头应下:“陆大队放心,我们一定安排妥当的。”
“我来强调一遍!”陆父敲了敲桌面,声音提高了几分,“虽然是各家自己交粮,但质量标准绝不能降低!必须跟往年一样,把稻谷拾掇得干干净净。”
话音刚落,三个队长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这放心!给国家交的公粮,谁敢糊弄?”
“我们肯定挨家挨户叮嘱,绝不能给安平村丢脸!”
“我亲自盯着,保证不会被有有事!”
陆父满意地点点头。
交公粮的标准很严格。稻谷要颗粒饱满,不能有瘪粒;杂质要筛得一干二净;水分必须控制在16%以内。
粮站的验收员个个火眼金睛,拿着探子往麻袋里一插,好坏立现。
所以农户们都会把最好的稻谷留作公粮,因为等级评定直接关系到要交的数量,质量差的得多交,质量好的就能少交些。
“时间上也要注意。”陆父翻开笔记本上的笔记,“今年我们公社交公粮的时间定在七月二十五号到八月三号,有10天的时间。各队要跟乡亲们说好了,别都挤在最后几天,到时候排不上队就麻烦了。”
底下的干部们纷纷在小本子记下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