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去家族的扫墓，但是去扫他们自家亲人墓的那天，就没有去摆摊，直接休息了一天。
因为他们家特别重视这一天，只要不是有事的，都会一起去。
扫墓的那天，陆母一大早就起床去准备扫墓的东西了，像祭品、香和烧的纸钱都准备妥当。
所有的都准备完成后，男人们负责拿上锄头和镰刀，家里的女人则拿着祭品等东西，全家人开始出门扫墓去了。
他们全家除了二姐陆卫华还在学校没有能回来之外，都去扫墓了。
小妹陆卫红则因为学校放假也回到家，跟着家人一起去扫墓。
这一天，他们家有两个地方要去，一处是陆母的爷爷奶奶的墓，另一处的墓有些特殊。
那里是有两个墓，都是陆父牺牲战友的墓。
解放初期，陆父跟随着部队来到武山县剿匪，在与土匪的战斗中，他的两位战友光荣牺牲了。
因为他们的家乡路途遥远，不方便将两位烈士的遗体送回去，于是就只能葬在了武山县这个异乡。
陆父在和陆母结婚后留在了武山县，而他每年清明节，都会去给这两个战友扫墓。
这一扫就是三十年。
他们全家人翻山涉水走了一个小时才来到了陆父战友的墓。
墓就在一座山的山脚下，而山上就是当年土匪的巢穴。
再次站在战友的墓前，陆父牵起两个孙子的手，指着墓碑上的字，一字一句的教导着他们怎么读。
教完后，陆父蹲下来，开始给两个孙子讲起了过去的事，讲着他的战友是怎么牺牲的，更为了什么而牺牲的。
看到陆父拉着两个小家伙开始讲古后，正在给墓锄草的陆卫民看了大哥一眼。
两兄弟对视一笑。
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对于陆父的那些过去事已经是耳熟能详了，从小听到大的。
对躺在墓里的两位叔叔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现如今，轮到了孙辈们来听故事了。
在战友墓前讲过去当兵打仗的事情，是独属于陆父清明节的习惯。
而这个习惯在陆父过世后，由大哥来延续了下去，给他的孙辈们讲着陆父过去曾经的经历。
以前是当事人自己来讲，很多年过去后，变成了儿子来传达。
并且在未来，还会延续到陆子明和陆子扬这一辈，将由他们讲给自己孙子孙女听。
这时候，年纪最小的陆子扬并不能理解阿爷跟他说的是什么，虽然一样看着墓碑，心却飘去了别的地方。
已经5岁的陆子明算是勉强能听得懂阿爷说事，毕竟是讲打仗，听得进去。
但他的关注的点却是自己的阿爷是拿枪打过坏人，听着就威风，心里那叫一个羡慕，也想着以后自己能拿枪打坏人。
陆父坐在坟前的青石上，两个小孙子一左一右依偎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
他那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名字，声音低沉地讲述着当年的战斗故事。
阳光透过松枝斑驳地洒在坟茔上。
而陆卫民和大哥正弯腰清理着坟头的杂草。镰刀划过枯草的沙沙声，与陆父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
这时，小妹阿红向陆父递过来了六根点燃的香，烟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爸，香。”小妹阿红轻声唤道。
陆父接过香，神情肃穆地站在墓前。
他双手持香，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个躬。
香烟缭绕中，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像往常一样跟老战友唠着家常：“兴哥、老幺，你们钱够不够花？”
这些话语，陆父每年清明都要说上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仿佛是真的在与人对话着。
说到动情处，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今年…还是没能带你们回老家安葬。你们别怪我啊…”
春风拂过坟前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陆父抬手擦了擦眼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关于这个未了的心愿，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陆父的两位战友跟他说过，如果自己牺牲了，最希望能魂归故里。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承诺陆父始终未能兑现。
而这个未了的心愿，在陆父心头萦绕了几十年，却始终未能实现。
究其原因，最大的困难在于始终无法确定两位战友确切的家乡所在地。
两位战友和陆父一样，都是北方人。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从小就跟随家人背井离乡，四处逃难。
在颠沛流离中，有的与家人失散，有的则亲人纷纷离世。
等到他们参军时，对家乡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村子的名字，却说不清具体在哪个县哪个乡。
陆父虽然与他们朝夕相处多年，但也只能从平日里的闲谈中，拼凑出一些零星的线索。
而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在广袤的北方大地上，如同大海捞针。
更棘手的是，解放后全国各地的地名有了有个不少的更改。许多老地名都已不复存在，这给寻访工作增添了更多困难。
陆父从两位战友那里知道只言片语去寻找过，得到的往往都是没有这个地方的回应。
这些年来，陆父从未放弃过寻找。
他给所有尚在人世的老战友都写过信，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一次次给当地政府去函，恳请他们帮忙查阅档案；甚至省吃俭用，攒下路费亲自去北方寻访过几次。
每一次出发都满怀希望，每一次归来却只能对着战友的遗物长叹。
最终，这个未能兑现的承诺，成了陆父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陆父离世后，家里人依然记得他的这个心愿，但都觉得时隔多年，物是人非，实在难以实现。
两座战友的坟墓就这样静静地在武山的松柏山下安眠了数十载，渐渐成了家族祭扫时的一个固定去处。
原本都以为这两位老兵的遗骨就要永远留在异乡了。
陆卫民在手机上刷到一条短视频，讲的是一群志愿者帮助烈士魂归故里的事。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陆卫民联系了志愿者团队。
他将父亲珍藏的战友证物照片、当年部队的番号、以及父亲生前整理的零碎信息都发了过去。
没想到一个月后，竟然真的收到了回复，志愿者们不仅查到了两位战友确切的家乡地址，还在当地找到了他们的远房亲戚。
陆卫民当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家人。
就在一家人商量着该如何将陆父的这两位战友迁葬回时，一场意外让陆卫民重生回到了现在这个年代。
此刻，站在老父亲身后，看着他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的背影，陆卫民握紧了拳头。
这一世，他想要帮自己的老父亲完成这个心愿。
那些在前世已经查明的地址，如今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随时可以告诉陆父。
不过，该怎么向老父亲解释这些信息的来源，确实需要好好斟酌。
直接说自己是重生者肯定不行，但说是托人查到的又显得太过轻易。
陆卫民望着坟前袅袅升起的青烟，突然有了主意——可以说是自己有一位同学，是负责县里烈士墓的回迁工作，他查资料时偶然发现的线索。
对，就这么办，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跟陆父提这件事。
春风拂过坟前的野花，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老父亲亲眼看到战友魂归故里的那一天，弥补他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