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果树下,镇元子与红云相对静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沉闷。
紫霄宫听道结束之后,红云并未返回火云洞,反而跟着镇元子回了这五庄观。
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脑子里一团浆糊。
那道鸿蒙紫气就在他的元神深处,散发着诱人的大道气息,那是成圣之基,是洪荒之中无数大能梦寐以求的终极机缘。
可一想到鲲鹏那几乎要将自已生吞活剥的眼神,红云就坐立难安。
给?
还是不给?
这是个问题。
给,意味着彻底放弃唾手可得的圣位,将这天大的机缘拱手让人。
谁能甘心?
谁能舍得?
那可是圣位啊!洪荒之中,谁不渴望?
红云扪心自问,他舍不得,真他娘的舍不得啊!
可若是不给。
那与鲲鹏之间结下的因果,便再无化解的可能。
阻道之仇,不死不休!
鲲鹏的性子,红云多少有些了解,那绝对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儿。
被他惦记上,日后恐怕永无宁日。
镇元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
他看着红云变幻不定的脸色,没有催促,也没有劝解。
他理解红云此刻的心情。
鸿蒙紫气,成圣之基,这东西的分量太重太重了。
换做洪荒任何一个生灵,骤然得到这等至宝,又岂会轻易放弃?
哪怕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恐怕也要不顾一切地搏上一搏。
红云能纠结这么久,已经殊为不易了。
红云紧闭着双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盘古殿内,与巫铭交谈时的情景。
那时,他还未得到这鸿蒙紫气,只是为让座之事忧心忡忡。
巫铭的话语,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待第三次讲道之后,贫道自会告知化解之法。只望道友届时,莫要不舍。”
“绝不会!只要能与鲲鹏道友了结这段因果,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贫道也心甘情愿!”
“只希望,道友今日之言,并非一时冲动。到了那时……莫要因为代价过大而心生悔意,不愿割舍。”
“巫铭道友放心!只要能了结与鲲鹏道友的这段因果,纵使要付出我的全部身家,甚至这条性命,红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绝不反悔!”
当时的自已,何等决绝,何等信誓旦旦。
现在想来,真是……
红云忍不住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自嘲。
“呵……怪不得,怪不得巫铭道友会那般郑重提醒……”
是啊,鸿蒙紫气,成圣之基,这代价何止是“过大”?
这简直就是要命!
比自已的性命还要重要千倍、万倍的东西!
放眼整个洪荒,又有几人能够真正舍弃这样的诱惑?
可……
终究是自已当初让座,才间接连累了鲲鹏道友。
虽然巫铭道友说了,那蒲团本就不是鲲鹏的,天道早有定数。
但鲲鹏不会信。
在他看来,就是自已毁了他的圣位机缘。
这份不死不休的因果,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自已头上。
而且,自已已经在巫铭道友和镇元子道友面前,许下了重诺。
现在反悔?
那自已算什么?
一个言而无信,贪生怕死,被圣位迷了心窍的小人?
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巫铭道友?
还有何面目面对镇元子道友这位至交好友?
他红云一生,自问行事坦坦荡荡,乐于助人,交友遍布洪荒,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一个“信”字,一个“义”字吗!
若是为了这鸿蒙紫气,连最基本的信义都可以抛弃……
那就算将来侥幸躲过鲲鹏追杀,甚至真的成了圣,自已还是原来的那个红云吗?
道心何安?
良久。
红云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闪过剧烈的挣扎,但最终,这一切都化为了一片如释重负的决然。
罢了!
罢了!
终究是我红云,亏欠了鲲鹏道友。
这鸿蒙紫气,便给了他吧!
想到这里,红云的心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虽然依旧空落落的,带着巨大的失落感,但那份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纠结,却消失了。
他看向镇元子,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清晰。
“道友。”
镇元子抬眼看向他,目光沉静。
“和我一起,去找巫铭道友吧。”
镇元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凝视着红云的双眼,似乎想从中确认什么。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
“道友,决定了?”
“是的。”红云点头,语气肯定,“决定了。”
镇元子再次沉默,观内的风似乎也停了,只有人参果树的叶子偶尔发出沙沙的轻响。
“鸿蒙紫气……”镇元子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那可是成圣之基啊,红云道友,你……”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知道。”红云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我比谁都清楚这是什么。”
“但因果就是因果,承诺就是承诺。”
“若是因为舍不得这鸿蒙紫气就背弃承诺,那我红云,与那反复无常的小人何异?”
“况且,若不给了结这因果,日后鲲鹏道友寻上门来,恐怕连道友你都要受到我的牵连。”
镇元子眉头蹙起:“鲲鹏……他若得了鸿蒙紫气,未必就会念你的好。说不定,他还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甚至……”
甚至会觉得是你红云欠他的,给他是应该的,拿了鸿蒙紫气,照样不会放过你!
后面的话,镇元子没说出口,但红云懂。
“那又如何?我只求了结因果,求个心安理得。”
“至于他得了鸿蒙紫气后会如何想,如何做,那是他的事。”
“至少,明面上,这段不死不休的因果,算是了了。”
镇元子看着红云。
他看到红云眼中那份决绝,那份虽然痛苦却不再动摇的神色。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后悔?”
“绝不后悔!”红云眼神清澈,再无之前的挣扎与迷茫。
镇元子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好。既然道友心意已决,那贫道,便陪你走这一趟。”
“只是……又要叨扰巫铭道友了。”
红云也站起身,对着镇元子深深一揖:“多谢道友。”
镇元子伸手扶住他:“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走吧。”
话音落下,两人不再停留,化作两道流光,冲出五庄观,朝着不周山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