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明白,被左易给耍了。
但看着榻上呼吸逐渐平稳的周二宝,和已经睡着的老刘头,我又忍下了这口气。
左易打了个哈欠:“苦大师,我困了要睡觉,你把他带走吧。这两个今晚先住在这,一人收费五十,明天中午带钱过来接人。”
“你……”我再也忍不住,准备暴发。
老僧却拍了拍我肩膀:“走吧,方施主,大半夜的,生气伤身。”
月光下,我们并肩而行。
“大师。”我忍不住问,“左易真是您朋友?”
“是。”
“可他……”
“贪财?”老僧笑了,“贪财的人最好相处,只要给钱,他一定会帮你。”
我沉默。
夜风拂过,胸口堵的那口闷气,好像消散了许多。
“方施主还在生气?”老僧问。
我“嗯”了一声,不想回答。
“无明即痴,痴则生嗔。”老僧的念珠在指间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嗔怒一起,万障皆生。”
巷子尽头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色寂静。
“大师是说我不该生气?”我问。
老僧笑了:“生气如饮酒,适量可活血,过量则伤身。”
他这比喩让我一怔。
这个老和尚,似乎与寻常僧人有些不同。
“左易贪财,却守信。”老僧在双眼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这世上,明码标价的人最可靠……”
寿衣店已近在眼前。
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进屋后,发现已经有人打扫过。
不仅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连血腥味都闻不到一丝。
“好好休息。”老僧合十行礼。
话音刚落,背影已消失在街角,灰袍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
睁开眼,桌前坐着个人影。
正是江云裳。
她还是一身素白劲装,发髻松散地挽着,正慢条斯理地喝茶。
见我醒来,她放下茶盏:“饿不饿?”
我摸了摸肚子,响起一阵“咕咕”声。
江云裳盈盈一笑,起身从袋子里拿出几个餐盒,打开后,饭菜还冒着热气。
“吃吧。”她递来筷子,语气特别温柔,“特意保温着的。”
我怔了怔,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饭菜很普通,但很香。
我狼吞虎咽,江云裳就坐在对面看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陆依依很听话。”她突然开口,“没闹,也没想着跑,我自然也没有为难她。”
我筷子一顿:“谢谢。”
“不必。”她摇头,“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佘家是冲我来的?”我反问。
“没错。”江云裳点头,“老刘和周二宝在这里躲了这么久,佘家其实早已知晓,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你出现才动手,足以说明你比他们重要得多。”
我放下碗筷:“为什么?”
“因为佘家知道你要参加‘千金榜’的揭榜。”她直视我的眼睛,“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以方岐黄传人的身份,给你报的名。”
我心头一震。
爷爷方岐黄的名号,我从小听到大,却从未真正理解它的分量。
“你知道我爷爷?”我疑惑地问。
江云裳用怪异的眼神打了我一阵,撇了撇嘴:“岐黄方家,在医药界的地位,绝不输给江家和佘家,你居然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我的印象中,方家就是个普通的农户,跟所谓的岐黄世家,完全不搭边。
“对了,苦大师是什么人?”我换了个话题。
江云裳眼中闪过一丝柔和:“我师父。”
“师父?”
“对!”江云裳轻声说道:“我能摆脱爷爷和九阴堂的控制,全靠师父相助。还有我这一身本事,也是他所授。”
饭后,她拿出一张烫金请贴,推到我面前。
“这是‘千金榜’的入场凭证。”江云裳说道:“明日上午十点,你拿着请贴到松鹤路的‘江东公馆’,自会有人带你去揭榜的地方。”
我翻开请贴,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和家族背景。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合上请贴。
江云裳点头:“只要你揭榜成功,无论能否治好我大爷爷,都能让寒影摆脱佘祖耀的纠缠。万一治好了,那就能名正言顺的带寒影离开。”
“明日揭榜的除了佘家,还有谁?”我继续问她。
“有资格参加揭榜的,都是药医圈子有头有脸的家族,佘家首当其冲。”江云裳冷笑,“还有几个没有家族背景,却在圈子小有名气的所谓‘圣手’和‘神医’,其实都是佘家的走狗。”
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又沉又重。
对于明天“千金傍”的揭榜,既期待又隐隐有些不安。
好在《清微灵枢诀》已烂熟于心,望炁之术也所有小成,还有近几个月在青石村坐诊,见过的疑难杂症并不少,也算是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
为了确保我不再被佘家骚扰,这一晚江云裳和老僧都住在了寿衣店。
老僧盘坐在角落,念珠转动,诵经声如潺潺流水。
奇怪的是,这声音反而让我睡得格外踏实。
晨光微熹时,我睁开眼,看到江云裳站在床前。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该起床了。”她扔来一套深蓝色中山装,“今天穿这个去‘江东公馆’。”
衣服很合身,像是量身定做的。
我整理好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将龙吟针和骨灵贴身收好。
临出发时,江云裳又提醒我:“进了江东公馆,千万不要用你的鬼瞳……一定切记。”
江东公馆坐落在城东富人区。
从外表看,就是一个普通的高档别墅小区。
但门口站着四个唐装壮汉,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请贴。”为首的壮汉伸手。
我递上烫金贴子。
他仔细查验后,侧身让路:“方先生,请跟紧我。”
穿过小区一侧的三道铁门,眼前豁然开朗。
假山流水间,一栋青砖灰瓦的中式别墅静静矗立。屋檐下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到了。”壮汉停在朱漆大门前,“方先生请进。”
推门而入,迎面是幅巨大的《药师如来图》。图像前摆着香案,青烟袅袅。
两侧站着八名旗袍女子,个个眉目如画。
“方先生请随我来。”其中一名女子引路。
她带我穿过长廊,来到一间暗室。按下开关,地板缓缓下沉。
竟是一部隐藏的电梯!
电梯下行约莫十几秒,门开时,我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