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辩护席。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背影挺得笔直。
等等……
这个侧脸轮廓……这个发型……
王浩猛地坐直了身体，凑近屏幕。
不会吧？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已因为早上咖啡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那个人……
怎么越看越像……张伟？！
那个因为接连办砸了几件“灵异”案子，被全所上下嘲笑为“鬼吹灯”，最后被灰溜溜开除的张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级别的案子的二审法庭上？
还坐在辩护席？！
王浩一把抓过旁边工位正在整理卷宗的小李：“小李，快！你快过来看看！”
小李被他吓了一跳：“浩哥，怎么了？”
“你看这个直播！”王浩指着屏幕上的辩护席，“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小李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愣住了：“这……这不是张哥吗？！”
“你也觉得是？”王浩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很快，动静吸引了附近另外两名年轻律师，都是和张伟差不多时间进所，或者比他晚一点的。
他们也围了过来。
“我看看……卧槽！真是张哥！”
“他怎么……接了赵王氏这个案子？疯了吧！”
“这案子不是铁案吗？一审判的无期，根本没法辩啊！”
“张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几位年轻律师，当初都或多或少受过张伟的指点，私下里关系还算不错。
他们大多觉得张伟业务能力其实不差，只是运气实在太背，接连遇到奇葩事，最后被开除，实在有点可惜。
几个人围在王浩的工位前，对着屏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小小的骚动，很快引起了一位路过的高级合伙人的注意。
周明，三江所资深合伙人之一，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皱着眉头走了过来，轻轻敲了敲王浩的办公桌隔板。
“上班时间，围在这里做什么？很闲吗？”周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几个年轻律师吓了一跳，连忙散开，噤若寒蝉。
“周…周律。”王浩有些尴尬地站起来。
周明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庭审直播画面，以及辩护席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惊诧。
“怎么？看这个‘鬼吹灯’的笑话？”周明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一个被我们三江开除的失败者，接了一件必输的案子，有什么好看的？”
几个年轻律师不敢接话。
周明冷哼一声，心里却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当初所里讨论提拔新合伙人，名额有限。
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能力差了一截，偏偏又在他负责的部门。
几个候选人里，就属这个张伟，虽然有时不着调，但业务能力和拼劲都是最强的，威胁最大。
恰好那时张伟接连遇到几件怪案，所里风言风语。
周明便顺水推舟，以“损害律所声誉”、“能力不足”为由，力主将张伟开除，为自已侄子扫清了障碍。
他本以为张伟离开三江，没了平台和资源，会彻底泯然众人。
没想到，这才多久，竟然敢接赵王氏这种烫手山芋？
是真傻，还是……另有依仗？
周明心里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一个连自已都搞不明白的“鬼吹灯”，能翻起什么浪花？
“行了，都干活去！”周明挥了挥手，不再理会这几个年轻人。
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自已独立的办公室走去。
回到宽大奢华的办公室，周明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走到自已的办公桌后坐下，沉吟片刻。
最终，还是打开了自已的电脑，点开了那个他刚才还嗤之以鼻的庭审直播间。
屏幕亮起，法庭内，那个曾经被他亲手踢出局的身影，正平静地坐在辩护席上，等待着庭审的正式开始。
周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法庭之上，气氛庄严肃穆。
审判长再次敲响法槌，清脆的声音回荡。
“咚！”
“上诉人赵王氏，现在由你的辩护人陈述上诉理由和请求。”审判长的声音平稳而威严，目光投向了辩护席。
瞬间，法庭内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直播间里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了张伟身上。
张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几页文件。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即将陈述的不是一件关乎三条人命、震惊江城的惊天大案，而是一次寻常的业务汇报。
“审判长、审判员、公诉人：”
张伟的声音清晰而沉稳，透过麦克风传遍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关于上诉人赵王氏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一案，我作为其二审辩护人，现提出上诉理由如下：”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审判席和公诉席。
“第一，一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适用法律错误。”
“一审判决仅凭在案发现场提取的，带有上诉人指纹的农药瓶，以及上诉人承认送汤的事实，便认定其具有‘投放危险物质’的主观故意，进而判处无期徒刑，系对案件事实和法律构成要件的错误解读。”
“第二，上诉人赵王氏，主观上不具备‘投放危险物质’或‘故意杀人’的犯罪故意，甚至不具备‘过失致人死亡’的犯罪过失。”
此言一出，公诉人李明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是一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旁听席上也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连过失都不具备？这辩护也太大胆了！
张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继续说道：
“上诉人长期生活在信息闭塞的农村地区，文化水平极低，对于‘敌杀死’等剧毒农药包装瓶即使经过清洗，仍可能残留致命毒素这一事实，缺乏基本的认知能力。”
“在其生活经验和认知范围内，使用清洗过的废弃饮料瓶装东西，是常见且被普遍接受的行为。”
“这种因客观环境和自身局限性造成的‘认知鸿沟’，直接导致其无法预见到将汤装入该冰红茶瓶可能产生的致命后果。”
“因此，其行为缺乏刑法意义上的主观罪过。”
“第三，现有证据无法形成完整证据链，证明涉案农药瓶的毒物来源与上诉人主观意愿之间存在关联。”
“一审判决未能查明该冰红茶瓶在被上诉人拾取之前的具体情况，未能排除该瓶在流转过程中已被污染的可能性。”
张伟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审判长。
“综上所述，辩护人认为，一审判决认定上诉人赵王氏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适用法律错误。”
“上诉人赵王氏的行为，不符合投放危险物质罪、故意杀人罪、过失致人死亡罪的任何一项犯罪构成要件。”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陈述出最终的请求：
“恳请二审法院依法查明事实，撤销一审判决！”
“改判上诉人赵王氏——”
“无罪！”
最后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敲在法庭每一个人的心上。
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难以抑制的哗然。
连审判席上的审判员，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惊讶。
公诉人李明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而三江律所内，盯着屏幕的王浩等人，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
周明的办公室里，他握着鼠标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无罪辩护！
这个张伟，他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