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冥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花，望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村落轮廓，掌心的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到了。“他松开千仞雪的手，指节因长时间紧握有些发白。
胡列娜的狐裘毛领扫过他手背，带着体温的暖意：“村口那棵老槐树，树皮纹路和我在星斗大森林见过的古木很像。“
千仞雪的天使圣剑在剑鞘里轻鸣，她眯起眼：“灵气稀薄得反常，连虫鸣都没有。“
三人踩着结霜的田埂走近，村口石磨旁的竹篱笆突然晃动。
一个灰布衫老者扶着门框站出来，银白胡须上沾着草屑，浑浊的眼睛却像淬了冰：“外来的？“
唐冥取下斗笠，露出被风雪吹得泛红的脸：“我们受指引而来。“他摊开手掌，玉佩上的符文流转如活物，“老丈，可曾见过这样的光？“
老者的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
直到胡列娜轻笑一声，将腰间挂着的狐狸尾坠晃了晃：“李长老，您当年在诺丁城药铺当学徒时，可救过被野狗追的小狐妖。“
“是...是小丫头？“老者踉跄两步，枯树皮似的手抚上胡列娜耳尖的绒毛，“二十年了，你这毛倒是更软乎了。“他转头看向唐冥，神情陡然复杂，“你就是那要掀翻旧秩序的唐冥？“
村舍的木门吱呀声此起彼伏。
十几个村民举着柴刀、锄头围过来，有妇女怀里还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
李长风扯了扯唐冥的衣袖：“进屋说。“
土坯房里飘着红薯粥的甜香。
李长风往灶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噼啪炸开：“年轻人，我知道你在对抗古守道，可我们这些泥里刨食的，最怕的就是变天。“他从陶罐里倒出半碗浑浊的水，“上个月武魂殿来收税，说改革后要征三成粮；前天又有穿青衫的，说新朝要抽丁修驿道——我们总共才三十八口人，抽走五个壮劳力，今年冬天怕是要啃树皮。“
“婶子家的小子上个月摔断了腿。“一个抱婴孩的妇人突然开口，“以前还能求村里老医头扎两针，现在老医头被招去城里当什么医官，药铺的药贵得能换半袋米。“
“还有村后的祖坟。“蹲在墙角的汉子搓着皴裂的手，“说要推了建什么集体祠，我家三代都埋在那，迁坟的钱够买两头猪了。“
唐冥喉头发紧。
他见过武魂殿的黄金圣柱，见过海神岛的惊涛，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改革“的棱角——那些写在羊皮卷上的“均田令““医政策“，落到这里，是摔断的腿、迁坟的钱、空了的药铺。
千仞雪将披风搭在椅背上，天使神纹在颈间若隐若现：“政策推行确有疏漏。“她声音放软，像在安抚神侍，“我可以让天斗城的文书来，把三成粮税改成灾年减免，抽丁也按户头分配，孤寡户免役。“
胡列娜跪坐在火塘边，指尖绕着发尾：“先解决眼前的。“她从储物魂导器里取出两袋面粉，“这是我从月关长老那顺的，够村里撑到开春。
等唐冥的商队通了，盐巴、药材都能平价送过来。“
李长风盯着那两袋面粉，突然笑出了声：“二十年了，第一次见有人把大道理和热馒头一起端上来。“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抖开是张泛黄的地图，“古守道的人这半个月来了三回，都往村后的废矿洞钻。
前天夜里，矿洞方向腾起幽蓝的光，像...像当年我在极北之地见过的深渊裂隙。“
唐冥的神格裂隙突然一跳。
他按住心口，那里的灼痛与玉佩的热度重叠：“能带我们去看看？“
“且慢。“李长风掏出枚青铜护身符，纹路是衔尾蛇，“矿洞深处有黑雾，沾到皮肤就溃烂。
这是我用当年猎魂兽的蛇牙炼的，能辟阴毒。“
废矿洞的入口被野藤缠成网。
唐冥用昊天锤劈开藤蔓，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洞壁上的火把是新插的，松油还没凝固——古守道的人确实刚走。
“看这里。“千仞雪的圣剑泛起金光，照亮洞壁上的刻痕。
那些歪扭的符号呈螺旋状排列，每道都渗着暗紫色的血渍，“和教皇殿密室里的深渊铭文一样。“
胡列娜的狐尾突然炸开，绒毛根根竖立：“有活物。“
深处传来湿哒哒的拖拽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黏液里爬行。
唐冥的神格裂隙开始灼烧，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不是魂兽的气息，更像...被深渊侵蚀的活人。
“退后。“他将千仞雪和胡列娜护在身后，昊天锤上的冥界符文亮起，“不管是什么，我来扛。“
拖拽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婴儿的啼哭，接着是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所有声音都像被按进水里，闷闷的，带着腐烂的甜腥。
唐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声音突然凝成片段：“献祭...完成...主人要苏醒了...“
“砰！“
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深处的黑暗里，一对幽蓝的眼睛睁开了。
等唐冥三人跌跌撞撞回到村庄时，天已经全黑了。
李长风举着油灯在村口等，见他们脸色发白，连忙递上姜汤：“怎么样？“
唐冥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才那声怒吼震裂了他的耳膜。
他摸出块从洞壁抠下的碎岩，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紫：“确实和深渊有关。“
“村长！“跑过来的小娃喘得直咳嗽，“村东头老周家的井...井里冒蓝火！“
李长风的油灯“啪“地掉在地上。
唐冥抬头，发现原本挂在屋檐下的玉米串正在萎缩，金黄的颗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碎裂。
更远处，传来牲畜的惊叫声。
胡列娜突然抓住唐冥的手腕，她的狐尾在发抖：“你看玉佩。“
唐冥摊开手。
原本指引西南的符文正在扭曲，最终指向了村中央的老槐树——那里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状的细缝，正渗出幽蓝的光，和矿洞里的眼睛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