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冥呼出的白雾刚散,便被风刃绞成细沫。
他的玄铁战靴碾过结霜的冰棱,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这是他们踏入极北冰原的第七日。
千仞雪的天使圣衣边缘凝着冰晶,她伸手拢了拢唐冥的斗篷,指尖触到他手背时猛地一缩。
那道紫印已从手腕爬至小臂,像条狰狞的毒蛇,鳞片上泛着妖异的幽光。“还疼吗?“她声音轻得像雪粒,却藏着刀刻般的紧迫。
“比昨天好。“唐冥扯出个淡笑。
他能感觉到神格深处的裂隙在震颤,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挑刺,但更清晰的是星图玉佩的灼热——从离开那片战场开始,这枚祖传的黑玉便成了活物,此刻正抵着他心口发烫,指引的方向在前方半里处。
胡列娜突然停步,狐尾在身后炸成蓬松的雪团。
她鼻尖微动,红瞳里泛起幽绿:“有药香。“
唐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风雪中,一片被冰棱包裹的山谷正缓缓显形。
谷口两株千年冰柏虬结如爪,中间悬着块褪色的木牌,“灵魂居“三字被霜花覆盖,却仍透出几分清冽的药气。
“到了。“唐冥按住玉佩,它的跳动突然变得规律,像在应和谷内传来的钟声。
推开虚掩的竹门,药香更浓了。
石桌上摆着半盏未凉的茶,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勾勒出个白发老者的轮廓。
他正背对着门捣药,木杵与石臼相击的轻响,恰好与唐冥的心跳同频。
“坐。“老者没有回头,声音像浸过寒潭的玉,“神格裂隙的痛,比冰原的风更刺骨吧?“
千仞雪刚要拔剑,被唐冥按住手腕。
他拉着两人在蒲团上坐下,目光落在老者捣的药上——那是截泛着幽蓝的冰蚕,正渗出淡金色的汁液。“前辈如何知晓?“
“神格导师的玉佩,我见过。“老者终于转身。
他的眼白泛着琉璃般的光,瞳孔却是纯粹的黑,“当年他为救爱人,曾用这玉换过我的三枚还魂丹。“他的手指抚过唐冥眉心,凉得像块千年寒玉,“闭眼。“
唐冥只觉一阵清冽侵入识海。
那些他刻意忽略的痛突然翻涌上来——神格表面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每道缝隙里都渗出墨色的雾气,那是深渊之力。
老者的手指突然顿住,琉璃色的眼瞳微微收缩:“比神格导师说的更严重。
深渊之力已经开始侵蚀神核。“
胡列娜攥紧唐冥的衣袖:“有办法吗?“
“古法有星露淬神之术。“老者重新坐回石凳,木杵在石臼里转出残影,“需要星河露珠做引。
那东西长在极北冰渊最深处,月满时才会显形,叶如星芒,露似银汞。“他抬头看向唐冥,“但采露的人,要在冰渊里熬过三个时辰。
极寒会冻穿魂骨,冻裂经脉,冻得你连魂力都运转不得。“
“我去。“唐冥几乎没有犹豫。
他能感觉到紫印正在小臂上蠕动,每分每秒都离心脏更近一寸。
“我们陪你。“千仞雪与胡列娜同时开口。
千仞雪的手按在唐刀上,圣衣的金纹因魂力涌动而发亮;胡列娜的狐尾缠上唐冥的手腕,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你忘了?
我们的命,早和你捆在一处了。“
老者凝视三人片刻,忽然笑了。
他从药柜里取出三枚冰蚕丹:“含在舌下,能保你们在冰渊里多撑半刻。
记住,月到天心时采露,迟一刻,露化星尘;早一刻,露带毒刺。“
冰渊比想象中更险。
三人沿着冰壁垂降时,下方的黑暗像张巨口,寒风卷着冰碴子割得脸生疼。
唐冥的玉佩突然剧烈发烫,他低头,看见下方三十丈处有片幽蓝的光——那是星河露珠的所在。
“到了。“胡列娜的狐尾卷住冰锥,率先落地。
她的靴子刚触到冰面,整座冰渊便发出轰鸣。
唐冥瞳孔微缩,拉着千仞雪跃向胡列娜的位置。
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脚下的冰面轰然裂开!
三人坠入黑暗。
唐冥在坠落中运转魂力,幽冥真身的黑芒包裹住三人。
落地时他才发现,所谓的“冰渊底部“竟是座被冰封的洞穴。
洞壁上刻满暗红符文,每道符文都在渗出黑雾,与他神格里的墨色雾气遥相呼应。
“深渊祭坛的纹路。“千仞雪的唐刀出鞘,刀光劈开一团黑雾,“和武魂殿古籍里记载的禁术阵图一模一样。“
唐冥伸手触碰洞壁,符文突然活过来般钻进他指尖。
他眼前闪过碎片——无数魂兽在哀嚎,一座漆黑的祭坛在血雾中升起,祭坛顶端,他的神格正裂开,流出的不是光,而是深渊的黑潮。
“唐冥!“胡列娜的呼喊将他拽回现实。
她指着洞穴深处,那里有株半人高的植株,叶片如碎星闪烁,叶心凝着滴银汞般的露珠——正是星河露珠。
千仞雪挡在唐冥身前:“我开路。“她的天使武魂附体,六翼展开,神圣之光将黑雾逼退。
胡列娜的狐火在掌心跃动,火光照亮洞壁上的刻字:“以神血为引,深渊复苏。“
唐冥的手刚触到露珠,洞穴突然剧烈震动。
上方的冰锥如暴雨坠落,千仞雪旋身挥刀,刀光织成金网;胡列娜的狐尾卷起唐冥,在冰锥间穿梭。
露珠入手的瞬间,唐冥感到一阵清凉顺着手臂蔓延,神格里的裂痕竟暂时不再扩大。
返回灵魂居时,月已中天。
老者早备好了青铜鼎,鼎中沸水蒸腾着药气,混着星河露珠的银芒,在半空凝成星图。“脱衣,躺进去。“老者的声音陡然严肃,“这不是治疗,是对抗。
你的意识会被拉入神海,那里有你不愿面对的过去,有你不敢想象的未来。
撑不住,神格永裂;撑住了......“他顿了顿,“也不过多些时间。“
唐冥褪去外衣,躺入鼎中。
药汁漫过胸口时,他突然抓住千仞雪的手:“若我撑不住......“
“不会的。“千仞雪俯身吻了吻他额头,“你是唐冥,是能同时驾驭双生武魂的人,是要带着我们走到最后的人。“胡列娜将脸贴在他手背,狐尾轻轻扫过他的发:“我们在外面守着,你只管往前冲。“
药汁漫过头顶的瞬间,唐冥的意识被拽入黑暗。
他站在一片废墟上。
远处,昊天宗的牌匾正在燃烧;近前,幼年的自己跪在血泊里,攥着父亲的断剑痛哭。“这是你最痛的回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承认吧,你根本保护不了重要的人。“
唐冥的拳头捏得发白。
他想起第一次觉醒冥龙王武魂时,母亲在他耳边说的“别怕“;想起千仞雪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圣衣碎裂的声响;想起胡列娜在他重伤时,用狐尾给他渡了三天三夜的魂力。“我不是一个人。“他低喝,“我有要守护的人,所以我不会倒。“
画面扭曲。
这次他站在嘉陵关城头,脚下是如山的尸体。
千仞雪倒在他怀里,圣衣染血;胡列娜的狐尾被斩断,妖异的红瞳失去光彩。“这是你的未来。“声音更冷,“深渊祭坛完成之日,就是你所爱之人的死期。“
唐冥的神格在震颤。
他能感觉到深渊之力在撕扯意识,但更清晰的是星河露珠的清凉。
他想起灵魂医师的话:“意志力才是最好的药引。“想起玉佩里神格导师的留言:“唐家人的血,从来不是用来认输的。“
“去他的未来!“唐冥怒吼。
他的意识化作黑芒,将眼前的幻象撕得粉碎。
黑暗中,一道金光刺破阴霾——那是千仞雪的天使之光;一团狐火照亮前路——那是胡列娜的妖异之火。
在光与火的交汇处,他的神格裂痕正在愈合,虽然缓慢,却坚定。
当唐冥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竹窗洒在药鼎上。
千仞雪趴在石桌旁睡着,睫毛上还沾着泪;胡列娜蜷在他脚边,狐尾仍紧紧缠着他的脚踝。
“醒了?“老者站在门边,手中端着药碗,“神格暂时稳了,裂隙没再扩大。
但深渊祭坛的力量......“他摇了摇头,“它在等,等你神格最虚弱的那一刻。“
唐冥坐起身,发现手背上的紫印不再蠕动。
他取出玉佩,却见上面的星图突然扭曲——原本指向北方的光箭,此刻竟缓缓转向了西方。
更诡异的是,玉佩表面浮起新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怎么了?“千仞雪揉着眼睛凑过来。
她的手指刚碰到玉佩,整枚玉突然发出刺目的光。
三人同时转头看向谷口——那里的空气正在扭曲,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正穿透冰原,如潮水般涌来。
老者的琉璃色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桌上的药囊塞给唐冥:“带着她们走。
不管玉佩指向哪里,天亮前必须离开极北之地。“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慌乱,“深渊......它开始找你了。“
唐冥攥紧玉佩。
西方的方向在他识海中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个声音在低语,像是有团火在燃烧。
他看向两个女孩,她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与他并肩的坚定。
“走。“他将千仞雪和胡列娜护在身后,玄铁战靴碾碎脚下的冰碴。
玉佩的灼热透过掌心传来,像是在说:该启程了,下一段命运,才刚刚开始。
谷外,那道陌生的气息更近了。
风卷着雪粒,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与天地间那道正在逼近的黑影,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