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映川 作品

第94章

第 94 章

临近毕业,刘隆的课上得十分悠闲。马融许慎等人自思已经将五经教授完,剩下的一年都是给皇帝讲解明君贤臣的故事。

不同于上辈子毕业的匆忙,刘隆每天上课几乎就是听故事,愉悦而又舒心。

不过,最近变了。

课程猛然增加不说,课后张衡又拉着刘隆补课,讲南北山川地理形貌,并且还要考试。这让刘隆恍恍惚惚有了上辈子期末的感觉。

刘隆现在连看奏表的时间都没有了。

张衡将一张地形图铺在桌案上,用手指着山川河流,给他讲解山民民情。

刘隆心生好奇,问道: “张师傅你去过这些地方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衡回道: “我去过一小部分,其他资料都是伯姚提供的。”

刘隆听了大为惊讶。语言不通,风俗不同,伯姚为了收集这些资料想必花费了不少心血。

刘隆现在就像被一群人追着喂饭的“天选之子”,而追着他喂饭的大多都是被老天爷追着喂饭的人,因而心中倍感压力,下定决心要认真学习。

张衡看到小皇帝的学习状态,更加满意了。

天佑大汉,先有皇太后,继之以小皇帝,来日之路光明璀璨。

学习不知岁月,天气渐冷,外面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刘隆出了德阳殿,口鼻之间都是白雪红梅的清冽幽冷。

昨日张师傅上表告罪,说是天气寒冷得了风寒,不能为皇帝授课,故而刘隆今日竟然放起了假。

感念张师傅一片苦心,刘隆命太医过去探病,又送了药物。

今日无事,刘隆带人出来,外面的雪依然下着。宫殿仿佛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披风,像刘隆一样,显得素雅清隽。

从德阳殿到崇德殿的道路湿漉漉的,旁边候着几个拱肩缩背拿着扫帚的宫女寺人。

刘隆从路上经过,转头对江平道: “天寒地冻怪冷的,你让人多熬些石蜜姜汤与他们喝。再者,雪一直下,不必时时打扫。”

江平道: “圣上心善。”

刘隆摇头道: “什么心善不心善,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哪个人不是父母疼爱的孩子”

江平闻言,心中一暖,转头嘱咐身边的小寺人,让扫雪的宫人先去宫殿取暖,按时再来清扫积雪。

刘隆进了崇德殿,那股冷梅的暗香更加浓郁,心中叹道德阳殿虽好阔朗宽敞,但却不便种植草木,不如崇德殿后殿更具有意趣。

门外的宫人见皇帝来了,打起帘子,一股焦糖奶茶的香味扑鼻而来。

“母后,煮茶竟然不叫我”刘隆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几人围着火炉煮奶茶喝。

邓绥笑起来道: “连日上课,天气又冷,有了休沐日不在德阳歇着,怎么过来了”

刘隆状若委屈道: “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母后这里有好东西呢 “

邓绥闻言,笑着让陆离给刘隆倒了一杯,让他坐下。曹丰生和樊嫽则捧着奶茶,起身给帝后留出空间,跑到角落里小声说话。

张衡为皇帝授课,已经在邓绥报备过。刘隆补课,她也知道。山川舆图是国家机密,无关人等甚少能看到。

邓绥问起刘隆这些日子的学业来,刘隆捧着茶一一应了,最后道: “张师傅忠心为国,伯姚亦是巾帼豪杰。”

说起伯姚,自从领了皇太后让她推广茶叶的任务后,就离开京师,前往南方,寻找茶树,扩建茶园,炒制茶叶,以备大用。

“南方应该不会下雪吧。”刘隆提到伯姚,想到了南方。

邓绥道: “大汉幅员辽阔,每地风景各异。辽东八九月份就下大雪,南方却有人中暑。”

两人随意地说着话,最近事情不多,邓绥稍稍得了清闲。

然而,这种轻松的氛围临近腊月时变成了紧张。无他,侍中张衡预测腊月初一,大汉将发生日食。

这一日,朝廷上下皆无心处理政事,顶着寒风,纷纷站到外面,仰望天空。

“张侍中预测得准吗”

“怎么不准,之前不是准了一次吗而且是越来越准。”

“《延平历》就是他编写的,张侍中真厉害啊。”

……

众人等了又等,终于在午后,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日食持续了半刻钟,众人看得心满意足。

“我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日食真不是灾异”

“人能预测的东西,怎么能是神的旨意”

“若是日食是灾异,那张侍中岂不是神仙哈哈哈!”

众人看完,正要回去,突然大地上传来颠簸,顿时脸色大变,大喊着地震,往空旷的地方跑。

日食过后,即刻地震。

即便刚说日食不是灾异的人,也心有余悸,心中揣度,这莫不是神明对凡人揣度天意的惩罚

地面的震动唤起了众人对今春地震的记忆,顿时浑身发寒,好在这场地震的烈度不如之前。

再加上众人要观测日食,大部分都走出室内,造成的伤亡少了许多,但是依然有新建的茅屋在地震中倒塌。

然而,京师的损失少,不代表地方也是一样,有可能因为震源不在雒阳。

地震发生后,邓绥立马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同时主动派出谒者巡视灾情。

朝廷处理地震灾害,轻车熟路地让人心疼。但除了地震之外,关于废除新历降罪张衡的言论甚嚣尘上。

“纯属无稽之谈!”刘隆听到这样的传言,脸上露出怒色,在内室走来走去,道: “来人,请张师傅来宫中。”

过于领先于时世的人常被视为异类,而张衡在谶纬迷信盛行的大汉看起来确实是异类。

虽然近年来,谶纬之言少了很多,但遇到合适的机会立马卷土重来。

这群人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吗只要稍懂一些天文算数的人,看过附在历法后的计算册子就知道张衡的计算方法更加先进,更加能解释一些现象。

但是有人就是为了利益和派系而反对。

张衡起于郡县,不是世代做太史的人家,异军突起,被帝后看重,掌管者天文星象历法之事,这让既得利益者怎么能开心

可不是抓住机会使劲得把张衡拉下,自己上去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人。

张衡先是得了风寒将近半月才好,本以为预测日食能让大家再次看到他闪耀的才华。

然而,地震在日食消散后立即发生,引发不少异议,甚至有极端者还要张衡以死谢罪天下。

流年不利!

张衡被人请到德阳殿,就见小皇帝匆忙起身,眼睛里闪着水光,握住自己的手。

“国人愚昧,归罪张师,是朕之过啊!”

张衡闻言一愣,惴惴不安蓦地变成热血沸腾,他反握住刘隆的手,摇头道: “此非圣上之罪,流俗之言何必在意下臣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刘隆摇头道: “朕为万民之主,牧民天下,教化百姓。而如今百姓将虚无之罪加诸张师,这就是朕的罪过啊。”

张衡一脸正色道: “下臣从不在意这些。”

自从地震发生后,张衡几乎面临千夫所指的处境,日夜难安,心中忧惧。日食与地震结合的巧合甚至让张衡他自己都恍恍惚惚。

如今见到皇帝言语神色,依然信任自己,顿觉轻松,更加坚定对天文的追求。

时人愚昧,将无法理解的事情归于神灵,而他张衡就是不信……就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人。

刘隆携张衡坐下,安慰起张衡,免得因流言心灰意冷,让他知道这大汉还是有人支撑他的,懂他的。

两人说着就聊起挚恂主办的郡国学校。刘隆愤愤道: “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已经无可救药,下一代倒是还能挽救。以后岁科考试都要加算数。”

“这个好!”张衡赞道。

他和张衡吐槽起不懂数学的官吏: “那些官吏连简单地计算户口都不懂,依赖佐吏。这些小吏大都是地方豪右出身,伪造数据,将令长玩弄于手掌之中。”

刘隆惊讶道: “大汉的官吏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刘隆说完,竟然觉得出现这样的人是合理的,未改制察举前,郡国举荐的孝廉简直一言难尽。

但是……

看看大汉今年就知道了,两次地震,一次旱灾,一次大疫,一次兵祸,实在没有家底折腾吏治,只能依靠监察稍加缓解。

刘隆想毕叹气,最后道: “慢慢来,终于一天大汉会变得清明。”

张衡的话语勾起皇帝的无奈和丧气,他忙劝道: “圣上年纪尚轻,这些事情要慢慢来。”

两人说完话,刘隆嘱咐张衡从明日起开始恢复教学,又赏赐了他一百匹帛,安慰张衡受惊的心灵,同时向他人表明皇帝的态度。

这让不少人心里发酸,羡慕帝师的待遇。邓绥对于这样的无稽之谈也置之不理,重臣缄默,民间的喧嚣无人理会,临近新年,又渐渐归于平静。

刘隆说到做到,下午就召来挚恂,商议在郡国的教学中加入算数。

刘隆甚至考虑继续改革明经,明算和明法的考试内容,变成基础综合卷和专业卷结合的模式。

但是挚恂阻止了他,道: “圣上啊,慢慢来吧,要求越高,达到人越少啊。我这学校刚开一年,你也不想明经明算明法比孝廉还难吧。”

刘隆沉吟半天,道: “暂时可以不考,但不能不学。”

“行行行,圣上既然说了,那就一定办。”大冷天,挚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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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事,只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