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微生瑞的手伤不算轻,好在骨头没断。
按照大夫的诊断,受伤的手,最好是修养一段时间。
微生瑞开始还老实听大夫的话,将之前接的活,都转到他二哥那边,让他帮着做,在家老老实实养起了手伤。
他不打铁,就陪着安留月在院子或者门口坐着,看着她做做手工活,帮忙递个线,拽个布。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微生瑞实在忍不住,觉得手伤疼得不明显,就试着开工。
结果连一件铁具都没打完,手腕就疼得不行。
这一次,他又休息了快半个月,受伤处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连平时拿东西之类也不影响。
可安留月不放心,跟前跟后看着,不让他动工,让他再歇一段时间。
微生瑞无法,只能继续歇。
在他休养的这段时间,他两个人哥哥分别都跑了好几趟,每次过来,也都是给带点吃喝的东西。
微生瑞是靠打铁吃饭的,他一天不干活,就没有进账。
如果在去年这时候,微生瑞就算歇个一年半载不干活也没事,他手里这么多年还是有些银子。
但之前给安留月凑了二十两,就已经花光了他的积蓄,后来,跟安留月成婚,又花销出去了一部分。
这半年虽存了点,但前段时间,又去定了新炭和一批铁。
家里剩下的,并没有多少,要是没有他两个哥哥接济,就是他跟安留月生活,也要紧巴巴过着。
微生瑞这次受伤,让安留月感受到微生瑞和他两个哥哥的感情十分要好,使她十分感动。
那她爹娘这边,就让她寒心到极点。
从微生瑞受伤至今,快一个月光景,她爹娘跟人间蒸发一样,连影都不见,就连安留宝也是。
都在一个村子,村头村尾,几步路的距离,她爹娘硬是能憋住。
安留月心里气不过,也更绝觉对不住微生瑞。
在她看来,微生瑞受伤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
要不是她嫁给了他,她爹娘也不会把安留宝送过来学打铁,不送过来,就更不会有后面的事。
现在出了这事,她爹娘的表现还这么置身事外。
她心里对微生瑞多愧疚,对她爹娘就有多气。
她对微生瑞说,等他好了,要是她爹娘再把安留宝送过来,就把人撵出去。
她话是这么说,真到那一天也这么做了,不仅这么做,还把安留宝打了一顿才赶走。
安留宝哭着鼻子跑回家,跟跟何赛告状,说微生瑞不教他了。
何赛当然不乐意,在家里就骂起安留月和微生瑞说话不算话,骂得一个村上的人都都听到了,还传到安留月耳里。
安留月就当听不见,坐在铺子门口,该干嘛干嘛。
安留宝回去没两天,安强义来了一趟,还带了一斤肉骨头。
“小瑞这事也怪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不在家,没过来看看,现在恢复的怎么样?”安强义几句话给自己摘干净,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虚情假意关怀问了微生瑞的伤。
听到微生瑞说手已经好全,他又道:“你这段时间没干活,也没个来源,要是家里缺什么,跟爹说,我跟你娘想想办法,能帮的肯定帮,咱们怎么都是一家人,该帮还是要帮。”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帮的,就是有,微生瑞也张不了这个口。
安强义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话明着是在说他自己看中他和安留月,可实际上,也是打着一家人的名义,想让安留宝过来。
安强义这次过来,是找了时候,特意挑在安留月不在家。
等安留月回来,安留宝已经在铺子里坐着,给炉子拉风箱呢。
“你怎么又来了?”安留月看到安留宝,条件反射就要抄起东西来打人。
安留宝吓得身子一抖,大声道:“我爹让我来的,是姐夫同意的。”
“你同意让他过来?”安留月问微生瑞。
微生瑞点头,看安留月脸上的表情不好看,解释道:“我跟爹说好了,以后安留宝由我来教。”
“那也不能要,他那个猪脑子,再伤着你怎么办!?”
“不会,我会一点点教,没事,你放心吧。”微生瑞道。
“这怎么放心,他笨手笨脚的,不行,不能让他留在这,要是再来一次,后悔都来不及。”安留月还是不同意留下安留宝。
微生瑞只能放下手里的活,拉着她走到后院,对她说道:“我这次想过了,不给留宝领锤,只负责在旁边看。”
“你干嘛非得留下他,我爹娘都那样。”安留月实在不解。
她是真搞不懂微生瑞在想些什么。
这次他受伤,没听他说过一句安留宝或者是她娘的不好,反而还时常安慰她,说自己不要紧,还说些小时候受伤的事来给她听。
安留月心中已经很愧疚,如果安留宝不来了,她心里还能好受些。
可偏偏微生瑞非得把人留下来。
微生瑞的回答十分简单,“再怎么样,也是割舍不了的,总归是你爹娘,总不能真断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都不生气。”
这看似解释,实际宽慰的话,并没让安留月有丝毫的开心,反倒让她心口堵着一口气,难受得很,恨不得跟人大吵一架才开心。
可她跟微生瑞吵不起来,确切的说,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微生瑞去吵。
安留月心里一直都有一块心病。
她不知道微生瑞到底知不知道。
或许不知道。
或许知道,但一直在试图化解。
“我不想他在这。”她跟微生瑞比划。
微生瑞笑了一下,眼睛看着她道:“就这一次,再观察一段时间。”
安留月沉默。
微生瑞用手推了下她的胳膊,“我保证以后会注意,不会受伤。”
“你注意有什么用。”安留月嘴里嘟囔着,眼角瞥到门帘晃动了一下,眉毛扭了两下,烦躁摆手:“算了,我不管了,随便你,到时候是你受伤又不是我。”
微生瑞要留下安留宝。
安留月心里不开心,晚上睡觉也不搭理他了。
晚上洗漱完,进房就灭灯。
微生瑞要有光才能交流,没光就只能闭嘴。
白天除非微生瑞主动跟她说话,她是很少开口了。
说起来也怪,在成婚之前,安留月是话多的那个,每次见面,也是她说话多。
现在婚后反倒反过来。
安留月话越来越少,微生瑞话越来越多。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就连安留宝都看出来,微生瑞在讨好安留月。
他知道是因为他的存在。
安留月不喜欢他,不想他留下,他能感觉出来。
从他记事起,安留宝就对安留月有种天然的惧怕。
即便他现在长的比安留月还高,还胖,可他就是怕她,只要她一看他,露出个什么眼色,他就怕得不行。
可在这份怕里,安留宝又觉得自己是十分依赖安留月。
安留月是他四姐。
他上面有五个姐姐,大姐三姐见都没见过。
二姐和他年龄相差太多,待他很好,也不会动手打他,就算是他犯了错,也最多就是训上两句,可她二姐前些年嫁人的时候,他也不大,对他二姐的感情也不是很深。
五姐在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没坏之前,对他也是很好的,还会背着他玩,坏了以后,也会护着他,帮着给他求情,可是她五姐是个傻的,这就让他在心里对他这个五姐的感情有点怪,有时候也不想承认这是他姐姐,更不想跟她亲近。
算起来,他小时候接触最多的就是他四姐安留月。
也只有安留月,在几个姐姐中,对他是最凶。
可以说,他的记忆力,关于安留月的画面,就没有是好的。
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没有被她打过。
但就是这份凶,让他惧怕的同时,在心底里,对安留月也多一些难有的敬意。
这份敬意,就连他对自己的父母,都是没有的。
有时候他爹娘说的话,他可以不当回事,但安留月说的话,他就不能不当回事。
微生瑞的手,要说他心里一点没愧疚是不可能,但是他不敢说。
他怕。
这些安留宝的内心,都是安留月所不知道的。
她不管安留宝是怎么样看她,更不想知道,也从没想过去问。
微生瑞伤了事实,是因为安留宝也是事实。
她关心的,是安留宝以后会不会让微生瑞受伤,他要怎么杜绝这样的事发生。
不过在安留宝重回铺子以后,倒是老实了不少。
在安留月看得见的时候,微生瑞是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偶尔还是会有躲懒的动作,相对在家时,已经好太多。
而安留宝来了以后,她爹娘也没再上门。
有几次安留月故意让安留宝去给她拖柴,搬东西,把安留宝身上脸上都弄得全是黑灰,第二天,也不见她娘上门来找茬。
大概也是因为真怕微生瑞会不教安留宝。
安留宝在这里打杂了半个来月,微生瑞开始教他拿锤。
别的铺子里,打铁学徒,没有个一年半载几个月,是碰不上锤子。
可安留宝不是一般的学徒,微生瑞也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只要会的都交给安留宝。
打铁这这种事,也是需要时间才能领会,安留宝不是打铁方面的天才,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速成出师。
拿锤了半个月,他还是停留在敲敲打打的表面,做不出一件成品。
微生瑞不急,安留月急了。
安留宝在这学了快一个月,除了开头十来天他不在这边吃午饭,后面的时间,安留宝都是在这吃的。
她平时煮饭,跟微生瑞两个人能吃两到三顿,安留宝一来,连吃到第二顿都勉强。
家里的米都是去镇上米铺拿钱买的,比不上家里有田,能拿谷子换的节省。
安留月每次烧饭看到快见底的米缸,那心里的气就冒起来。
她一生气那脸色就不对劲,看安留宝也不顺眼。
安留宝察觉到了,连吃饭都小心翼翼起来,平时能吃三碗,这两天就只敢吃两碗,深怕惹得安留月不快,对他发难。
安留月忍啊忍,还是没忍住,问微生瑞,安留宝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微生瑞估算了下,说了个时间,安留月气得鼓着脸跑镇上买米去了。
在安留宝在这里学习的第二个月,安留花也到了临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