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定(大结局)
翌日,沈知予毫发无伤地走进御书房,觐见李赫。
李赫昨夜派了刺客夜袭世子府和喻知的府邸,却迟迟没能等到有人回来报信,心中早已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此刻见到与平常并无不同、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化的沈知予,心已然是凉了半截。
沈知予一如往常,在自己的位置上替皇上先过一遍奏折,分门别类摆好,并写出自己的见解。明明没有任何异常,李赫却觉得心惊胆战。
她做完今日所有的任务,搁下笔,状若无意地问李赫:“陛下,臣入朝六年以来,可有大错?可有任何对不起您的地方?”
李赫还沉浸在昨日对沈知予的怨怼和刺杀失败的紧张中,听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道:“喻爱卿聪明能干,从来不让朕失望。”
沈知予轻飘飘地问:“那陛下,为何要置臣于死地呢?”
李赫还想抵赖:“喻爱卿是什么意思?朕听不懂······”
沈知予却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一壶酒,一张纸。
李赫不知道沈知予打的是什么算盘,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沈知予缓缓道:“一盏一滴封喉的毒酒,皇上喝下去,不会有任何痛苦,当场便能驾鹤西去;一张退位让贤的诏书,陛下即使不在皇位上,依然能够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生。陛下,您想要哪一样呢?”
李赫这才明白过来沈知予到底想要做什么:“大胆逆贼!竟然干出此等谋权篡位之大逆不道之事!来人,快来人给我把这个逆贼打入地牢、秋后处斩!”
但是无人回应,也没有别的动静。
李赫仍大喊大叫道:“人呢!”
他见情况不对,只好凝神静听,只听到了重靴踩在地面上达达的声响。这绝不可能是宫人发出来的声响,这是······军队!
李赫再也不是刚刚颐指气使的样子,而是蜷缩在龙椅上,惊慌失措:“柳相!柳相呢!快来救我,只要我能够得救,就封你为异姓王!”
沈知予慢慢地走进李赫,直视着他的眼睛:“皇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真当柳相是您的忠心下属了?不管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柳家不都是那个柳家吗?”
楚澈也走了进来,守护在沈知予身侧,生怕李赫还有什么后招。
此时的李赫终于意识到,自己虽然空有这张龙椅,但手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他的两个得力干将,一个要让他退位,另一个则是直接隐身。
李赫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一对男女,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星子来:“你们果然是一对奸夫淫/妇!私自茍合,谋我的江山、篡我的皇权!”
沈知予只是微笑,问李赫道:“那尊贵的陛下,为这江山做了什么呢?”
李赫顿时哑口无言。
沈知予道:“日日看奏折、写朱批、关心天下朝政的是我,驻守边疆、殚精竭虑、护佑一方百姓的是世子殿下,而您不过是享受着黎明百姓的供养安然高卧,有何皇帝的样子?”
“狡兔死,走狗烹。恕臣直言,陛下的翅膀都还没有长硬,怎么就开始磨刀霍霍向朝臣了?微臣心里,实在是痛苦不堪呀。”
李赫一点也不想回复沈知予的话,但是楚澈手中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却是越来越近。
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不就是要退位吗?我退就是了,你们先把刀收起来!”
沈知予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早已从学堂中挑了一个天资聪颖、性格仁善的孩子,冠了宗族的身份,只要假以时日好好培养,一定是一个英明能干的好皇帝。
李氏的皇室血脉就此断绝,这样,也算是报了先帝毒杀姜夫人之仇了吧?
楚澈见到沈知予大获成功,开心的表情全写在脸上:“这次,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
柳玄衡本来不可能答应参与本次逼宫的。现在的皇帝全身心信赖他,正是个趁手好用的傀儡;要是换了新的皇帝上台,又更加亲厚沈知予,得不偿失。
他正要给沈知予下逐客令的时候,楚澈的军队已经层层列队在了柳府之外,好像只要他说一个“不”字,这些士兵们就会冲进来,杀个片甲不留。
柳府可不仅有他一个人,上上下下家眷无数,他难道还能负隅顽抗?
这才有了这么成功的改朝换代。
走在紫禁城的路上,这一段路对沈知予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一砖一瓦,她已经看了整整六年。但是,从未有一天,她像现在这样轻松。
她站在楚澈的身前,捏着楚澈的下巴让他低头。
楚澈的脸都红透了,隔着空气都能够感受到热度。
“闭眼!”沈知予娇嗔道。
这是要吻他?楚澈心里依然开始小鹿乱撞。
两片柔软又濡湿的唇瓣贴了上来,而又不敢深入探索,浅尝辄止,又悄然离开。
楚澈睁开眼,发现沈知予的脸也是通红,甚至热度不逊于他。
沈知予别开眼睛,别别扭扭道:“这是给你的奖励,可别想多了。”
楚澈嘿嘿一笑,忍不住得寸进尺:“那下次如果表现好的话,还能有别的奖励吗?”
沈知予已经往前走了,声音从前方传来:“到时候再看你的表现!”
突然,沈知予顿住了脚步,二人四目相对。
沈知予:“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楚澈:“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
二人同时说出一句话,二人都噗嗤一笑。
楚澈道:“那就在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把礼物送给你?”
沈知予带他来到了一处山坡上。他们走过狭窄陡峭的山路,跨过纵横交错的小溪,甚至钻过才可通人的山谷,一时间眼前豁然开朗。站在这里,能够俯瞰全京城,然而因为地势险要少有人至,别有一番清幽。
她站到一颗蓊蓊郁郁的大树下。虽然秋意渐渐深了起来,这棵树仍然是绿荫遍布,没有一丝要臣服于秋意的意思。她将怀中的一整壶酒都倾倒在树根下。
楚澈问:“这是何意?”
沈知予解释道:“我母亲,就葬在这里。”
楚澈十分讶异:“你的母亲不是成乐侯夫人吗?不应当葬在宗祠里吗?”
沈知予摇摇头:“那只不过是她的衣冠冢。她真正的墓在这里。她说过,‘生前不得自由,身后也不愿囚禁在四方天地中,只愿归根自然’。”
她轻轻蹲下,开始说话,就好像是真的在跟已经逝去的姜夫人交流一样:“阿娘,知予现在过得很好,您一点也不用担心我。您的仇,我帮您报了,是不是能疏解一些你心里的郁闷?我现在在做官啦,官位还很高,大家都听我的话,不会欺负我的。”
她向楚澈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沈知予拉着楚澈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啦。我当时因为种种原因,差点丢掉了他。幸好这个人傻,想不到要换一个人,眼巴巴地又找回来了。”
楚澈问:“我该喊什么?”
沈知予干脆利落:“直接喊阿娘吧。”
楚澈处于震惊状态:“还没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怎么能这么随便?”
沈知予道:“我阿娘跟我一样,肯定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你心里是,便是了。”
楚澈便唤道:“阿娘。我也有一样东西要交给知予,护她平安。”
他便摊开自己一直宝贝地攥在手里的虎符,递到沈知予面前。
沈知予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楚澈道:“这是我手下兵力的虎符,只要有了它,便能如我本人一般调动。有此物加护,闲杂人等都近不得你身。”
沈知予犹豫道:“可是,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楚澈道:“你还记得你曾经嫌弃过我什么吗?”
沈知予虽然记得,但是只能傻笑,试图蒙混过关。
楚澈认认真真地将虎符挂在沈知予的脖子上,解释道:“爵位是父母给的,金钱生来就有,容貌不可改变,我一生庸庸碌碌,唯有前往边疆行军打仗一事是我自己心愿,唯有这块虎符是我一生血汗所得。因此,我想把此物赠予你。”
他握着沈知予的手,脚步轻盈地下山去,远远地就能闻到满城的桂花香气。
他问道:“知予,你想吃桂花糕吗?就我在大理寺给你买的那种,不知道阿婆还在不在?味道变没变?”
沈知予知道,阿婆还是在的,只是她每次都不敢去买,怕觉得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怕自己触景生情。
她回答道:“好呀,再一起去尝尝味道吧。院子里还埋了一罐桃花酒,咱们也把它开出来喝了吧。”
楚澈哈哈大笑:“明知道我酒量不行,还想灌醉我,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沈知予道:“才不是呢!你简直是个傻子!”
楚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嗯?我这么聪明能干,哪里傻了?”
还说自己不是傻子?
因为她在月下桃林第一次遇到楚澈的时候说过,等酿出世上最好喝的桃花酒的时候,他就会遇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姑娘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