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殿下,该喝药了。”
陆子奕擦剑的手一顿,看向黑黢黢的汤药,皱了皱眉头。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灌了小半碗。本想把药碗搁下,但见碗里还剩了一小半,陆子奕眉头愈发紧皱,随后擡手一口闷了。
“殿下,吃口蜜饯,去去苦。”侍女青黛在一旁伺候。
陆子奕摆了摆手,“拿下去。”
药和蜜饯,他都不想看见。
陆子奕将擦得锃亮的宝剑放回剑盒,喝了一口清茶,将嘴里苦涩的药味压下去,转而向青黛问道:“香雪阁一事审讯如何?”
昨夜接到暗报,有敌国细作在香雪阁交易。黎国皇帝密诏六皇子陆子奕,携禁卫军前去捉拿。
香雪阁是黎国皇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因本朝不禁官员押妓,不少达官贵人、纨绔子弟在此流连忘返。
昨夜闹了半宿,禁卫军抓到一名细作和一群涉案人员,交由诏狱审讯。陆子奕身体不适,先回府歇息,后半夜迷迷糊糊有听到下属回府禀报。
青黛示意下人把东西撤走,回禀道:“雷护卫说审讯得差不多了,被牵连的几位公子确实不知情,已经放行。只有司空府的小公子,昨夜醉得厉害,后半夜发了高热。虽然知会了他家里人,但司空大人怕是很生气,一直没派人来接。”
陆子奕可不想听这些八卦,更关心细作吐露的东西,还是要亲自走一趟。理了理衣袖,陆子奕起身道:“去诏狱。”
说起昨夜,细作仿佛提前知晓自己暴露,故意在香雪阁纵火引起慌乱,后又藏在一群纨绔子弟的小厮里,欲趁乱跑路。
幸而六皇子府的雷护卫眼尖,不辱使命把细作揪了出来,在场的客人也被扣下来一一审问。细作被抓到时,贵公子们吓得直呼:“不认识,冤枉啊!”
当时香雪阁突然起火,六皇子府的人协助禁卫军救火,疏散在场客人。香雪阁一群寻欢作乐的贵公子金贵,成了重点保护对象。那细作兵行险招,欲混在里面出逃。
当时司空府的奚小公子喝高了,兴奋得手舞足蹈,误打误撞揪出了细作。
“兄弟,来喝一个!”
“兄弟,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哪个院系的?”
“嘿嘿,我们是在玩换装派对吗?”
奚小公子喝得不省人事,只听得他胡言乱语。忽而,奚小公子举起身边小厮的手腕,振臂高呼道:“今夜全场,我奚哥买单!”
六皇子府的护卫雷鸣,看出了细作的异常,但细作反应敏捷,立马挟持了奚小公子。
雷护卫与细作一番周旋,见机行事得以救下人质,也抓到了细作。
……
经过一晚上的审讯,该招的也招了,陆子奕亲自到诏狱检验结果。
“参见六殿下。”一众狱吏向六皇子请安。
诏狱深处时不时传来犯人的惨叫,夹杂着狱吏的骂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儿。
陆子奕用手掩了掩,早上喝的汤药差点全呕出来。
“招了吗?”
雷鸣回禀:“招了,但我们抓的只是一个小喽啰,他奉命去香雪阁传信,与他接头的是从淮州来的一个富商,陈南已经带手下去追捕了。”
雷鸣说出自己的见解:“属下怀疑他们只是弃子,被放出来混淆视听的,真正的探子尚潜伏在皇城。”
陆子奕看了一眼被打得筋骨寸断的细作,冷静道:“全城戒严,配合禁卫军搜查。”
“诺。”
陆子奕匆匆了解案情,强忍着诏狱难闻的味道,想要办完事尽快离开。忽而,隔壁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不要过来,我现在叫正当防卫,伤到你们不负责的。我告诉你们,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以为穿个古装Cospy,就可以随便打打杀杀吗!”
陆子奕闻声而去,只见一位俊俏英气的公子哥,举着一个冷冰冰的烙铁,手上颤颤巍巍,嘴里骂骂咧咧:“我要告你们!非法囚禁!故意伤害!”
雷鸣向六皇子解释:“他是司空府奚大人的小公子,就是昨夜被细作挟持的那一个。亏他闹了一通,我们才抓到细作。”
雷鸣摇了摇头,继续道:“带回诏狱后,奚小公子后半夜一直发高热,我们派人给司空府传话,他们也没来个人瞧瞧。”
陆子奕问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雷鸣回禀:“不清楚。太医说酒后发热,胡言乱语属正常现象。而且今早起来,奚小公子撞见狱吏审讯犯人,估计被血腥场面吓着了。”
狱吏见了六皇子,仿佛见到救星,着急道:“六皇子,这可怎么办?奚小公子突发癔症,若在诏狱出了事,司空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呀!”
陆子奕镇定自若,“司空大人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六皇子看着疯疯癫癫的奚小公子,奚昭也在仔细观察对方。只见他们口中的六皇子,其身姿挺拔,俊美贵气,真是一副皇子气度。
奚昭是一名大二体育生,昨夜参加学院联谊,一时兴起喝高了,醒来后发现被关在这个鬼地方!
一开始,他以为大家在玩什么恐怖屋。但后来发现,打是真打,血是真流,奚昭立马不淡定了。
陆子奕教育道:“你父亲估计在气头上,回去好好认个错,不要仗着年纪小胡闹。像你这么大,你的兄长已经领兵出征,有军功在身了。”
“啊?”奚昭听扮演六皇子的帅哥吧啦吧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见对方上前两步,奚昭犹如惊弓之鸟,挥着烙铁威胁道:“喂,你别过来啊!我不想伤害你,你也不能伤害我!”
“此处是诏狱,烙铁只会用来审讯犯人。你若是酒未醒,本殿下派人给你备一碗醒酒汤。”
陆子奕难得在诏狱有耐心,对方是重臣之子,他与其兄长也有些交情,此时对奚昭颇为友好。
奚昭询问:“你是他们的头吗?我不知道你们抓我来做什么,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报警的!”
陆子奕虽然听不太懂他的话,但听懂了放他走。
“此事本与你无关,你现在放下烙铁,本殿下马上派人送你回司空府。”
“不行!”奚昭戒备道:“你当我傻呀,我放下东西,你们不得扑上来制服我!”
对方油盐不进,真像个傻子,白长了一张俊俏的脸,陆子奕妥协道:“你喜欢便送你,账记在司空府头上。”随后示意狱吏让开一条道。
奚昭见状,脚下磨磨蹭蹭,确认周围安全后,慌忙逃出阴暗血腥的诏狱。
出了诏狱,迎来青天白日,奚昭站在诏狱门口几度张嘴,被眼前的景象搞迷糊了。回头见一身古装的六皇子,十分震惊道:“哥们儿,这是哪个影视城?”
陆子奕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雷鸣回道:“这当然是皇城。”
没有剧组,没有导演,没有摄像机,外面每个穿着古装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完全不像演的。
如果是演的,奚昭只能说群演们的演技也太他妈好了!
还有这个演六皇子的,比电视上的当红流量明星都要帅,上映了不得迷死那群追星族!
奚昭猛打了自己一巴掌,他不是在做梦。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摸了摸自己的头套,再次确认道:“你们真不是看我帅,抓我来当群演的?”
众人古怪的表情看着他,雷鸣在六皇子身侧嘀咕:“奚小公子莫不是真得了癔症?”
陆子奕也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情况,只有把他送回司空府,再请个太医看看。
忽而,街道上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了诏狱门前,下来一位气宇非凡的男子,行色匆匆。
“昭昭。”奚珩唤了一声神色懵懂的弟弟,暂且压下对弟弟的担忧,立即向六皇子行礼,“参见六殿下。”
陆子奕颔首回礼,说:“你弟弟在诏狱惊着了,带回去请个太医瞧瞧。”
“诺。”奚珩转头靠近弟弟,嘴里念叨,“昭昭,你怎么拿着——”
奚昭被陌生的帅哥吓着,本能地往后跳,防备对方。
“昭昭,你怎么了?”奚珩一头雾水,弟弟虽然沉默寡言,但也不会看着他就躲。
奚昭看看来人,又看了看认识不久的六皇子。
陆子奕开了尊口,解释道:“他是你兄长。”
“兄长?”奚昭一脸疑惑,他明明是独生子,不算上那对离异父母和后面配偶生的孩子。哪怕算上,他也应该是哥哥!
奚珩只当弟弟受了惊,站定说:“你别怪父亲心狠,若不是你自己顽劣,也不会被抓进诏狱。父亲只想让你吃吃苦头,受个教训。”
奚大公子哄道:“来,把烙铁还给人家,拿着这种煞气的玩意儿出来作甚。”
“不给。”奚昭有点明白了,牢牢抓住救命稻草,“你是我兄长,他是六皇子?”
“对。”奚珩点头,“别用烙铁指着六殿下,无礼。”接着向六皇子请罪,“六殿下见谅,我弟弟现在有些糊涂。”
奚昭问:“现在哪一年,皇帝是谁?”
“住嘴!”奚珩斥道:“你现在越来越胆大包天!”
他的兄长不回答,奚昭望向六皇子,求助道:“国号是什么?”
“黎。”陆子奕淡淡开口,他是黎国六皇子。
“李?”奚昭惊道:“唐朝!李世民?武则天?”
陆子奕蹙眉,说:“和你兄长回去,好好研读史书,熟记《大黎通鉴》。”
“诺。”奚珩郑重道:“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顽弟。”
陆子奕颔首,腹诽这对兄弟不像一个爹娘生养的。哥哥文武双全,行事稳重,是黎国声名远播的世家公子。弟弟平日不出彩,现下看来,脑子还有点问题。
对这场闹剧不欲浪费时间,陆子奕带着护卫离去。
奚昭急了,向他挥着烙铁,嘴里叫嚷道:“喂,你怎么走了?你让我怎么办?帅哥!”
“你住嘴吧!”奚珩无奈道:“父亲已经很生气了,你再这么不着调,回去免不了挨一顿打。到时罚跪祠堂都是轻的,别怪为兄不管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奚昭立马装病道:“哎呀,我头疼。兄长,我头疼得厉害。怎么办?我好像忘了些东西。”
奚珩担忧弟弟身体状况,将其扶上马车,嘱咐道:“快,回去请太医瞧瞧。”
马车里,奚昭装着病,还死死把烙铁抱在怀里。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保命工具。
……
另一边,陆子奕在马车里呕出酸水,早上喝的汤药也吐了些许出来,嘴里一股难以言表的苦味。
“殿下,快喝水清清口,要不我们晚点再回宫复命?”
陆子奕漱了口,摇摇头,说:“尽早结案。”
雷鸣蹙眉道:“属下认为,您该给陛下上个谏书,请旨调离腌臜的诏狱,换个清闲些的职位。您每日接触这种污秽的东西,呕心沥血办案,怎么利于养病?”
陆子奕闭目养神,没有理会雷鸣的唠叨。他的确闻不得血腥,每次去诏狱都要压着反胃的冲动。
但他是黎国皇子,陛下最信任的六皇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本能的事。
刚才奚家小公子一闹,分散了注意力,他倒忘了诏狱里的血腥气。
陆子奕睁眼,吩咐道:“派人去查查,最近奚小公子见过什么人,有何异常的举动。”
“诺。”雷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