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洛南书笑了。
全场又是一阵猛烈的欢呼。
第三名的热度甚至盖过了第一名的风头。
刘文豪一边鼓掌，一边问：“看见肖恩在赛道上，你有想回去的冲动吗？”
洛南书看着不远处的身影，依旧保持温和含笑的神色，但深邃的眼眸却令人猜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片刻，他说：“我想回去，从来不是冲动。”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在刘文豪眼里，灼热的阳光都没好兄弟耀眼。
“我想回去，从来不是冲动。”这句话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冲击，对刘文豪来说，更是亲眼见证过洛南书跌宕起伏的人生的回溯。
刘文豪猛地侧头，瞳孔一缩，认真看着洛南书的侧脸，过往的场景飞快冲击着他的大脑。
采访的时候，r国记者用生硬的中文，对肖恩提问：“前半场，h国选手崔成赫给你造成很大困扰。后半场，你以相同的方式反击，是出于报复吗？”
肖恩看着镜头，淡定道：“是。”
观众们捂嘴，这小子居然敢承认？
崔成赫玩脱了，只以第七名的成绩拿下决赛名额。面对记者的提问，崔成赫先是不耐烦回答，而后才说：挡住肖恩纯粹意外，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记者：“能简单说一下当时的心情吗？”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肖恩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哥哥说过，别人，怎样，对待我。我就，怎样，还回去。”
刘文豪诧异看向洛南书，“你教的？”
洛南书：“不可以吗？”
刘文豪：“……”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记者：“你有什么想对崔成赫选手说的吗？”
肖恩：“有。”
他冷眼看着镜头：“你这个，发型，一点也不帅的，西八仔。”
记者：“……”
刘文豪：“……”
洛南书：“……”
正在看采访的崔成赫：“……阿西！”
*
小组赛结束。
su全员回到别墅。
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大家都热的不行，回到别墅都心照不宣开始洗澡。
洛南书洗完之后，肖恩才进浴室。
肖恩洗澡很粗糙，一瓶洗发水除了不能刷牙，可以包揽洗脸、洗头、洗身体等多项工作，十多分钟就完事了。
要出来的时候肖恩才发现，进去的时候只带了内裤，没拿浴巾。
平常在su的时候，他们都会把专用浴巾放在浴室的架子上。但这里是晋康的家，所有房间都是客房，没有私人浴巾。
肖恩套上内裤，将浴室门开了个小缝，小声喊：“哥哥？”
“嗯？”
“没有，浴巾。”
“等会儿。”
洛南书一边擦头发，一边跟跟乔医生通电话。他起身来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干净的浴巾，然后对电话那头的乔医生说：“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乔医生：“你在别人的房间？还是别人在你的房间，洗澡？”
洛南书：“共同的房间。”
乔医生：“……你们住在一起？”
洛南书来到卫生间门口，没想到肖恩就站在那里。
门开了很大的缝。
至少通过这条缝，洛南书能完整看见肖恩健硕的身体。
一时间，两人都忘了动作。
肖恩的肩膀宽厚，体型上宽下窄，很有力量。他的肌肉很结实，很匀称，洗完澡后皮肤上还布上了一层光泽，漂亮极了。再加上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布料，洛南书本能的目光向下，一眼就看见了“肖老二”。
“你这内裤……”洛南书淡定看着肖老二：“是不是有点小？”
本该雄伟的肖老二，此刻被委屈的装在一片布料里。被压的扁扁的，坨坨的。
洛南书也是男人，他知道那不是正常老二该有的形状。
肖恩后背一紧。
洛南书正在看他的……
看他的……
肖恩脸红的都要滴血了，却还五官镇定，结巴道：“……是。”
“小怎么不跟我说？”洛南书没有任何歪心思，纯粹疑问：“这样穿着能舒服吗？”
肖恩如实摇头。
是不舒服。
但也还行，除了有点紧，没大毛病。
主要洛南书给他买了好多条内裤，都是新的，还没穿。如果因为尺码小而闲置掉，那太可惜了。而且从小到大，不合身的衣服鞋子肖恩穿了不少，他不觉得这是问题。
乔医生：“是肖恩吗？”
这醇厚的低音炮，一听就是他。
乔医生：“你跟肖恩住在一起？”
洛南书光顾着看肖恩，没听乔医生说什么。他看着肖恩快要烧透的脸，大概能想明白肖恩为什么不说。
洛南书：“男生不能穿太紧的内裤。不舒服，行动不方便。”
又补充：“还影响发育。”
肖恩脸红：“我，还能，发育？”
乔医生：“你还想他怎么发育？”
“……”洛南书终于意识到电话还没挂，他草草跟乔医生约了下次通话的时间，然后将电话挂断，再次擡头看着肖恩。
肖恩脸红，表情还算平静。
殊不知，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了。
他不怕被人打量身体，他的尺寸优越，不怕同性攀比。但如果这个同性是洛南书……肖恩有点担心洛南书会不满意自己的尺寸。
肖恩想挡一挡，但又挺渴望洛南书多看他两眼。
大手抓着门把手，晃了又晃。
洛南书看了眼时间，傍晚六点。
“擦干净，把衣服穿上。”他将浴巾递给肖恩，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买内裤。”
*
二人戴上棒球帽，口罩，全副武装到达商场，直奔男士内衣专营店。
洛南书带肖恩来的是知名连锁店，几百平的门店只卖男士内裤，什么款式都有。
跟国内品牌服装陈列差不多，一进正门，是个硕大的人体模型。因为卖内裤，所以模特只有下半身。各种夸张动作的下半身……
展示了内裤的舒适度，和柔韧性。
肖恩被一个模型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正在奔跑的下半身模型，双腿分得很开，模型穿着的内裤似乎不能被称之为内裤，因为它什么也挡不住。前面薄薄的一块布料，鼓鼓的，是用来兜男性最脆弱的部位。后面只有两根带子，模型的屁股全都露在外面。
如果是真人穿上，隐私已经被人看光了。
洛南书见肖恩停住脚步，也看过去。
那是一款男士双丁裤，运动类的。
最开始发明这种内裤，是因为男性在做跑跳运动时，普通平角内裤会大大阻碍灵活度。于是设计师经过改良，减少了屁股上的布料，让运动员在奔跑跳跃时没有束缚，非常轻盈。迄今为止，都是许多健身房男士的首选。
但也正因独具诱惑的造型，它和女性丁字裤一起 ，被冠上了“情.色”的标签。许多男同受方都喜欢穿这种内裤，和老攻玩点闺房情趣。
洛南书：“你喜欢这种的？”
肖恩脱口而出：“我在，想，你穿的样子。”
洛南书：“……”
洛南书揪着肖恩的耳朵把他拽走了。
逛了半个多小时，肖恩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尺码，而且都是他喜欢的颜色。
洛南书拿着二十多条内裤到柜台结账时，收银员没说什么。
当收银员看见内裤尺码时，不由得往洛南书身后的肖恩身上看了又看。
收银员的眼神没恶意，但是因为过于震惊，所以显得没那么礼貌。洛南书不想跟女性说重话，于是让肖恩出去等。他结完账后，收回卡片，拎着购物袋离开。
肖恩很听话，老老实实站在门口。因为体型高，身材好，又是健美肤色，过往的本地人都在看他。
肖恩没注意到周边的目光，他擡头看着对面二层。
洛南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家冰淇淋店。门面装饰了各种颜色的可爱冰淇淋，闪着彩色小灯。是成年人看了觉得幼稚，小朋友一看就会心花怒放的格调。
肖恩发现洛南书出来了，主动拎购物袋：“现在，回去吗？”
“不，”洛南书指了指二楼：“我想吃冰淇淋，你要陪我吗？”
肖恩眼睛亮起小星星：“要。”
洛南书给肖恩要了份豪华九层塔，是一个巧克力脆皮上，叠了九颗不同颜色，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他自己只要了个简单的奶油甜筒。
肖恩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又看了看洛南书手里的小甜筒：“你，不吃？”
“嘴馋，又不能吃太多。这个就够了。”洛南书咬了一口甜筒尖尖，很甜，但真的很凉，他柔声对肖恩说：“慢慢吃，吃完再回去。”
肖恩咬了一口最上面的球球。
奶黄色，香蕉味的。
他喜欢这个口感，幸福地舔了舔嘴唇。
“上回，吃，这个，是，小时候。”
“多小？”
“几岁，忘了。”
肖恩又咬了一口。
看着肖恩一脸满足的样子，洛南书心里像被羽毛略了一下，“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要成为赛车手？”
玩车，是一件相当费钱的事。以肖恩的情况来说，他家的积蓄甚至不足以支撑他的设备开销。洛南书很久之前就疑问过这件事。
“十一岁，”肖恩平静地说：“第三个父亲，把我，送进，马戏团。”
“马戏团？”洛南书蹙眉。
肖恩很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咬了一口冰淇淋球球，像讲别人的故事似的，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他十一岁那年，母亲和第三任丈夫在一起了。
那时候肖恩就已经有四个弟弟妹妹了。
第三任继父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不喜欢劳作，只喜欢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喝“止咳糖浆”。
那年因为家中没钱，继父把年纪最大的肖恩抓住，送进了当地的马戏团。
说是马戏团，其实是杂技团。
团里那些人会骑着摩托车，在空旷的场地上做出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高危动作——凌空翻转、平地漂移、墙上飞、或者擡前轮、擡后轮独轮行驶的表演。引得村里的人都来观看。
看，就得给钱。
演杂技的风险很大，很累，但收入是真高。肖恩进团前一个月，赚的不多。稍微能上手之后，就赚的很多了。
等他彻底成熟，团队里的高难度动作几乎都由他来完成。
肖恩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掌握的炫酷技能，比科班出身的赛车手牛逼多了。肖恩也由此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就这样，肖恩在杂技团从事表演工作好几年，直到母亲跟第三任丈夫分开，他才不受钳制，脱离苦海。
也正因如此，肖恩得到了布隆迪赛车队的邀请。
因为对于一个能骑车空翻的人来说，平地跑圈圈已经很简单了。所以哪怕当地人不待见肖恩，还是邀请他加入车队。
再然后，就在那年的比赛中，遇见来观摩的洛南书。
洛南书从未听说过这段过往：“难怪，你在场上控车的能力看上去很娴熟。”
难怪……
当年肖恩在比赛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头盔什么护具都没有，却一点都不害怕。那破头盔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命，他却在一个劲儿往前冲。
原来，在职业选手眼里的崎岖赛道，对肖恩而言就是个小儿科。比这更危险的他都见过了。
肖恩诉说时语气很平静，表达也是一笔带过。但洛南书怎么会不知道这项工作有多艰苦，有多危险。
高空翻转，一不小心会把人摔死的。
看着很花哨，实际都是拿命在工作。
只是肖恩已经不在乎了。
十一岁的孩子……
洛南书心里叹了口气。
洛南书蹙着眉，拳头紧握，肖恩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的遭遇。
肖恩不想让洛南书难过，他说：“以前，是因为，要生存。后来，是因为，你。”
“我，崇拜你。”肖恩说：“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车手。想，和你一样，厉害。所以，我，不觉得，委屈。”
肖恩真诚地说：“如果没有，继父，我不会，学赛车。也不会，遇见你。”
假设时光重来，只要能让我遇见你，别说进杂技团，比这还苦的我都愿意去。
手里的甜筒融化了，奶油流淌到了洛南书手上。他将甜筒放在盘子里，抽出纸巾擦干净手。沉默片刻，低声道：“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肖恩静静听着。
“我曾经想过，同样的环境，能不能养出两种不同的人。”说这话时，洛南书脑中浮现出另一张脸：“事实证明，可以。同样身处黑暗，有的人对世界怀抱憎恨，有的人依旧乐观向善。”
肖恩不是没过过好日子。他出生在中国领土，是受尊敬的中国公民。他有完整的家，有爱他的父母。即便他的家庭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能提供他男孩子的玩具、漂亮的衣服，去游乐场的条件。
他是在美好的环境下成长的，半路却掉进了一个深渊。
这种反差，对于一个见过光明的孩子来说，太大了。肖恩没长残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在那种环境下长大，鄙视、压迫、唾骂、不公平对待，比比皆是。肖恩不是忍耐一天，他忍耐了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
肖恩都没长残。都没出现报复心理。
洛南书一直觉得自己内心挺强大的。
跟肖恩一比，真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肖恩。我很佩服你。”洛南书由衷地说。
肖恩抿了下唇上的冰淇淋，问：“只有，佩服吗？”
“也更喜欢你了，行了吧。”洛南书笑了。
肖恩开心地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嗓音醇厚道：“要是能，再爱我一点，就，更好了。”
“你要求的倒是多。”洛南书笑着斥责。
起初，他还惊讶肖恩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
现在看来，也挺好的。
如果是和另一半在一起，洛南书不喜欢藏着掖着。他喜欢直来直去。
“好吧，看在你努力比赛的份上，”洛南书说：“我也努力。”
肖恩看他。
洛南书扬唇一笑：“努力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