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杯茶 作品

第233章 233、死局(7)

第233章 233、死局(7)

西北。青州。

桑吉因为有爵位,劫狱这事败露之后,虽然下了大狱,但并没有受刑。

古有刑不上大夫,更何况他是堂堂的武诚侯,还是钦差,青州知府或是西北提督谁也不敢真把他给怎么样了。

没人提审,他就那样一直被关着。

但这天夜里,关在他隔壁的刘传书眼看着就不行。

隔着木栅栏,桑吉眼睁睁地看着刘传书的胸口再也没了起伏。天亮之后,狱卒进来看了一眼,又探了探鼻息,人是早就没气了,连尸体都僵硬了。

他默默地看着。

从昨晚看着刘传书没了气,再到天亮,看着狱卒拿了副破席子把人擡走,他从未觉得如此心寒。

他是武诚侯,青州知府敢抓他,这不是西北提督能给的胆子,自然是赵怀的意思。

他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既然赵怀在他回京的路上让人伏击了一回,要他的命,为什么在他劫狱被抓的时候,不直接把他弄死。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路上伏击的人不是赵怀派的,但也绝对不是西北提督派的。

他一开始觉得像是西北提督的人,毕竟他们手里拿到了张秦二人的罪证。如果他不折返回青州救刘传书,而是直接回京,他会一直认为是张秦二人派人做的。

一连串的事发生之后,桑吉觉得这是个局。

他假设自己没有再折回青州,可能有两个结果。一是再往前,还会有杀手等着,最终要了他的命。

二是他回了上都,上凑朝廷,张秦二人就算是赵怀心腹,恐怕赵怀也不会保他二人,会杀一儆百。

如此,赵怀便在军中少了一个臂膀。

就算赵怀不杀他们,西北提督这个位置也得换人。朝中谁人能接替西北提督不好说,但肯定不是赵怀心腹之人。毕竟,赵怀在军中并没有几个心腹。西北提督这个位置,既要有能力,还要够资格。

如果是前者,他死在了路上,百里子苓定会为他追查到底。而且所有的目标都会指向张秦二人,以百里子苓的性格,定是要为他讨回公道,张秦二人的下场只会更惨。赵怀,不只会少了张秦二人,还有可能让百里子苓跟他翻脸。

桑吉想到这些,顿时明白,这是一个针对赵怀的局。

谁能针对赵怀?

赵启首当其冲,其次......他想到了百里策。

冯康死后,赵启没有可靠之人为之谋划。更何况,要下这么大一盘棋,布局周密,还一环接一环,不是赵启自己可以的。

但百里策有这个头脑,而且百里策本来就是支持赵启的。若不是因为这样,上都之战后,百里策也不会被赶到城郊的庄子上居住。说白一点,那就是赵怀对他的软禁,没有杀百里策,那是因为百里子苓。

桑吉又想起前一段时间他去郊外的庄子见百里策。百里策当时请他去,为的是公主下榻之所走水一事。

毕竟,当时赵怀派了吴安国去五河口查火灾,而南陈的朝堂上谁人不知晓吴安国的手段,百里策怕自己的妹妹受奸小之人陷害。毕竟,公主遇险,是在百里子苓的地盘,而且还是百里子苓派人守护的,这失职之罪总是逃不了。

无非是想让桑吉必要的时候,在朝堂上替百里子苓说几句好话。

不过,他后来走的时候,百里策有送他到门口,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他的父兄皆死在了埋羊谷,他会怎么做?

桑吉当时只是觉得百里策对埋羊谷一战依旧耿耿于怀,还有点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的遗憾。

他当时答道:为人子女,为父为兄报复自是应当。但,若以此裹挟天下百姓,那便是罪人。

现在想来,当时百里策问他这话,怕是还有一个意思,试探其能不能被拉拢或者是利用。

毕竟,他父亲是埋羊谷一战失利的其中推手,而他对当年的事心怀愧疚,但又不能把自己亲爹给杀了。

百里策想利用他的那点愧疚,但他当时的回答,怕是打消了百里策的想法。

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之后,桑吉也就理清楚了整个事件的始末。

南陈怕是又要再起刀兵了。

吴安国没敢独自回上都,桑吉下了狱,京城又传来消息,桑桐已死,赵怀已经对桑家下手了。

桑家是赵怀的眼中钉,他吴安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些天,吴安国都待在屋里,没有出门。除了是怕再有人来追杀,他觉得自己不露面,对百里子苓来说,也是好事。

这件事会牵连多少人,谁也说不好。

夜里,百里子苓来了一趟镇子上,又让人弄了几个下酒菜,送到吴安国住的院子里。

“国公爷深夜来此,可是有侯爷的消息了?”吴安国请百里子苓坐下之后,忙问道。

“侯爷那边还没消息,想过来跟你聊聊。”

刘河把酒菜都给摆上,然后退出去守在门口。

吴安国赶紧拿起酒壶给百里子苓倒酒,百里子苓先吃了口菜,示意吴安国坐下,这才道:“吴大人,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跟我说说走水那事。”

吴安国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像明白了什么。

“客栈走水,确是人为。”吴安国答道。

“来,吴大人,干了这杯。”百里子苓举起杯子,吴安国忙捧起杯子,与之相碰。

各自饮下杯中酒,吴安国正要起身倒酒,百里子苓先拿过了酒壶,示意他接着说,便给他和自己都倒上了酒。

“下官斗胆问一句,国公爷身边有个叫沈潜的校尉,国公爷可知此人底细?”

百里子苓挑了下眉,看来,吴安国还真是查到些东西。

“知道一点,他本姓严。”百里子苓道。

“当年翰林院那位严大人,多年不见,看着倒是确实不太像了。”吴安国感慨道。

“接着说。”百里子吃了口菜。

“将军既然都知道,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吴安国鬼精鬼精的,知道苗头不对,也就不说了。

“吴大人,跟你交个底,走水那件事,我没接到任何授意,但别人有没有接到,我就不知道了。”

百里子苓一说这话,吴安国顿时就明白。

“上次回京前,我派人去了一趟严良的老家,严家还有他一个嫂子和侄子,但之前被人接走了。我也就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所以,我也没敢在王爷面前多嘴,无能没关系,但知道太多,命可能就不长。我还是贪生怕死之辈。”

吴安国饮了一口酒,然后叹气道:“如今,又是进退两难了。现在若是回京,搞不好会害了侯爷。若是一直不回京,也怕害了侯爷。”

百里子苓把杯里剩下的酒一口饮尽,把那酒杯嘭的一声放在桌上,吴安国便擡起头来看她。

“吴大人,回京吧,我派人送你!”

第二天一早,百里子苓便派了一队人马护送钦差回京,而且阵仗弄得特别大,随行护卫的将士有上千人。

吴安国也吓着了,他和桑吉出京去青州也就两人,如今他回京复命,居然有上千人随护。

所以,他还未到京城,赵怀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木苏和在收到百里子苓的信后火速赶到了五河口,呼延裕命不久已,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一同来的还有呼延煊和胡果儿。

胡果儿给呼延裕把脉之后,又下了针,但情况确实很糟糕。

木苏和在帐里走来走去,等胡果儿都取下银针,这才上前道:“你还真想拿自己的命成全我?”

呼延裕虚弱地一笑,百里子苓便叫了胡果儿出去,只剩下木苏和与呼延煊。

“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的改革做的一件事了。”呼延裕道。

“老子要你为我做这些?你就不能支持我改革,看着我把雪狼部发展壮大?”

木苏和是马不停蹄里跑了两天夜,就怕来晚了,只能见到呼延裕的死尸。

呼延煊的心情很复杂,他恨自己亲爹,但亲爹真要死了,他又有些难过。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王,古往今来的改革,总要拿人立规矩。我就是那个能为你立规矩的人,只有我死了,呼延一族的势力削弱了,其他三族才不敢枉动。王才能按你的想法来推行改革,改革也才能持续下去。”

木苏和仰起头来,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算什么?”木苏和哽咽道。

呼延裕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娘,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我若不是你儿子呢?”木苏和强忍着快要滑下来的泪水。

“你总归是她的儿子。做我的儿子,不好。看看呼延煊......”他的目光落在呼延煊的脸上,然后朝呼延煊伸出手来,呼延煊迟疑了一下,这才走到病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爹也对不起你!”呼延裕的眼泪滑落下来。

呼延煊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我的那些孩子里,你是最聪明最有能耐的,但雪狼部的上千年来的规矩便是那样,以母亲的血统来决定孩子的地位。不过,以后好了,只要是有才能的人都能得到重用。你就好好辅佐王,但你要记住,他先是你的王,再才是你的弟弟。”

呼延煊突然哭了起来,他的哭声里既有委屈,又有被认可之后的心酸与欣喜。

呼延裕摸了摸呼延煊的头,又朝木苏和伸出手来,木苏和便抓住了他的手,他便拉着二人的手紧握在一处,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看着,好像便已心满心足,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