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5、刀锋(4)
卢广进,百里子苓对此人有些印象。他的叔父卢涣之曾经做过东南提督,在沿海一代颇有些名声。不过,卢涣之去世得比较早,大约也就是卢广进这个年纪。所以,卢家一系,在卢涣之去世之后并没有太大的作为,仍旧还在行伍的也只有这个卢广进。
“说我暴虐。那卢校尉不妨与我说说,该如何练兵?”
百里子苓比卢广进要矮一个头,卢广进身材魁梧,看着便是孔武有力的那种。
“士兵操练应循序渐进,不是一躇而就。国公爷让他们拿着鞭子练兵,这不是练兵,这是拔苗助长。
重鞭之下,士兵们心生畏惧,或许能有一时半刻的效果。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每天都在恐惧之下操练,士兵们大约只记得挨鞭子的痛苦,完全忘了他们是在操练阵法,是为将来能上阵对敌。
更何况,不少士兵受了伤,这不只会耽误操练的进度,士气也大大受损。听说,国公爷没读过什么书,大概也不知道士气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又或者是说,国公爷觉得,我等皆是李迁旧部,也都有叛贼嫌疑,就该受这重鞭之罪?”
这卢广进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当面嘲笑卫国公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是蠢呢,还是特别蠢。
众将士都等着看笑话。在这支军队里,不管是赵怀的人,还是李迁旧部,其实没有谁希望一个女人来做他们的统帅。
虽然百里子苓名声在外,但一个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就算有些军功,世人对女人的看法也总是带着固有的偏见。
张及、秦池也不例外。
就算百里子苓刚刚守住了上都城,打退了晋北王叛军的围攻,还封了卫国公。何等荣耀,这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众人都在等着百里子苓发火,毕竟卢广进的话实在太刺人,别说是这么个小女子,就是那些有些经历的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下属这样挑衅,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百里子苓动怒,卢广进必然受罚,那么,就会有人替卢广进不平,文的武的,会一起在百里子苓身上下刀子。
那个时候,别说百里子苓接管北方防线,恐怕是麻烦不断,上面不满意,好,把命丢在这里也是可能的。
百里子苓环视了众人一眼,一个个地都等着看热闹,他们那一张张期待的脸,还真是格外的精彩。
百里子苓笑了笑,围着卢广进走了几步,众人以为她可能会动手,毕竟一个传说 中粗鄙的母夜叉,动手比动嘴厉害。
卢广进大约也觉得是那样,身体呈现防御姿势,但百里子苓只是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确实,我百里子苓没读过什么书。这个呢,也不是什么秘密,整个南陈怕是都知道。我十三岁披甲上阵杀敌,你们知道在哪里吗?”
百里子苓又环视一眼众人,众人无声,安静得紧。
“就是这里!五河口!”百里子苓指了指脚下的地,“十三岁,若是男娃,那也是该读书上学堂的年纪,女娃嘛,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绣绣花,学着将来为人妇的一些技能。
但我百里子苓,既没读书也没绣花,我在战场上杀人。
战场教会我的是什么?如果对方不死,死的就是我自己。所以,卢校尉说我的人拿着鞭子练兵是暴虐,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是愿意挨鞭子,还是上了战场挨刀?”
百里子苓中气十足,最后这一问,直击灵魂。
“这五个人,是我带来的。他们,至少跟了我五年以上,也是五年前从埋羊谷杀出来的。”百里子苓指了指刘河等五人。
“你们五个把上衣脱掉!”
百里子苓一声令下,虽然如今还是冰天雪天,别说是脱了衣服,就连穿得少了,也会觉得冻得厉害,这要是脱了衣服,能在外面扛上一炷香不死,那就算他命大。
但这五人,听令而行,没有片刻犹豫,卸下甲胄,脱去上衣。
当他们露出上半身的时候,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这五人身上都有伤痕,除伤痕之外,还有鞭痕。
“我百里子苓带的兵,每一个身上都有这样的鞭痕。为什么?因为让他们的身体记住疼,才会在战场上少丢命。
舍不得让身体痛,那就只能舍命。操练的时候,你动作慢了,觉得没什么。战场上你一个人动作慢了,影响了整个阵形,让敌人有机可乘,你不是自己找死,你还要拉上一帮人跟你一起死。凭什么,让人家陪你死?”
“国公爷,这话严重了。”卢广进插了句进来,“两军对垒,死伤再所难免。但操练阵法,如此严苛,怕是还没有机会上战场,士兵们就先扛不住这一身的伤了。”
“我在北楼关也带了上万的兵,他们都扛得住,哪怕是因为战争伤亡补给的新兵,他们也扛得住。怎么,你们北方的兵就扛不住?是跟着李迁日子过太舒坦,忘了你们在北方防线是干什么的?”
百里子苓扯了李迁这顶大帽子,卢广进也不敢再多言。李迁已经问罪,连带李迁昔日的心腹皆被除之。
这个时候非要去顶这个帽子,那肯定当叛贼余孽,一并给除了。
百里子苓知道这些人不服。
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张及和秦池二位将军身上。
“张将军、秦将军,从军营里挑二十个能力最强的士兵过来,与我带来的二十人,比比看。看看我这重鞭之下出来的士兵到底有几斤几两。”
张秦二人对视一眼,张及忙上前道:“国公爷,这又何必。一个小小校尉的话,当不得真。我们都知道国公爷带兵严厉,自然也是为将士们着想。我看不必比了,国公爷的兵,自然没得话说。”
张及有点和稀泥,而且张及还有一个顾虑,北方防线十几万人,要挑二十个拔尖的人那是轻而易举。这要真一比,不管输赢都不好收场。
如果是输了,整个北方防线十几万人,那可真丢人丢到家了。如果是赢了,扶风王爷那边如何交代。
他们虽然不满一个黄毛丫头骑到他们头上,但这可是扶风王爷携文武百官相送的人,何等看重,自是不必说了。
原本是想,敲打敲打也就罢了。但真要闹成那样,他们怕是也没法交代,以扶风王爷的脾气,轻则撤了他们的职,重则连累家人都未可知。
张及这会儿有点慌,朝秦池使了个眼色,秦池上前一步道:“国公爷,张将军说得是。国公爷五年前带着几百人杀入埋羊谷,这几年南征北战,皆未败过。
此前,上都城被叛贼所围,也是国公爷带兵力挽狂澜,我等行伍之人,莫不佩服。今日,国公爷大抵也累了,要不,先回去休息,这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也不急于一时。”
秦池看着是个糙汉子,这和起稀泥来,也相当凑合。
“秦将军、张将军,莫非二位是怕我输吗?”百里子苓反问道。
“这……国公爷,瞧您说的。您带兵练兵皆有方,如何会输。”张及忙道。
“张将军,其实,输了才是好事。输了,不正说明咱们北方的军队战斗力实足,即便是有强敌压境,咱们也不怕,这应该是南陈之幸。”
百里子苓此言一出,张秦二人皆不知如何应对。
张秦二人无语,只得硬着头皮让人挑了二十个人来,这其中便有沈潜。
卫公国带来的人与北方防线的人对战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营。
原本都在操练的士兵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过来看热闹,把步兵校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易风觉得事情要闹大,怕不好收场,赶紧回大帐去通知道陆筝。
“陆先生,你就去劝劝将军吧,就她那个性子,这么闹下去,我怕要出乱子。”易风急得就差没动手拉陆筝了。
“小孩子,这么沉不住气。”陆筝拿着笔在纸上继续写字,丝毫不乱。
“陆先生,你还不了解我们将军,她带兵啊,由着性子惯了。出门之前,二爷还特地嘱咐,说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回回都赢,这要是输了,以后将军可怎么办,还怎么带些人?”
“说你沉不住气,你还不信。你还真当你们将军是个黄毛丫头,五年前,她带着几百人杀进埋羊谷,把那么多人带出来,世人皆说她是侥幸。
五年来,南征北战,皆未输过。就连我,这个所谓的鬼公子不也着了她的道嘛。所以呀,说侥幸的人,大抵也只有这样可以安慰自己。不过,要是真输了,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事?我说陆先生,你的心可真大。这要是将军输了,那些人还不反了天去。以后他们还能听将军的?”
“若是真输了,这支军队不需要她百里子苓,也一样能打胜仗,不是挺好吗?那咱们也能早点收拾东西回去,省得在这个地方受冻。哎哟,这里怎么这么冷啊。”陆筝是南方人,自然受不得北方这种冻,哪怕是火盆就在旁边,还是觉得身子都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