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欣 作品

前世的我们(下)

前世的我们(下)

孩子出生后,冯思娴就一直在家里照顾孩子,休养身体。卜骏驰还奋力地干活,他当然不满足只生一个,只有多挣些钱,小家庭富裕一些,他才有资格开口说再要几个孩子。

大约有两个多月没回家的卜骏驰,今天终于提着行李归来。他一进院子,就看见思娴在在洗小孩子的贴身衣服。

这大冬天的,寒风刺骨,她身子骨这么弱,肯定会受寒。

“夫人,我来帮你吧。”卜骏驰撂下行李,抢过思娴手中的小衣服,“怎么不让丫鬟们做呢?”

“她们又洗不干净,我说两句就说我是少奶奶脾气,那是直接当着我面说啊。”她踢了一脚木盆,呜咽着说。

卜骏驰可听不得她受委屈,放下衣服拍拍湿了的手抱住思娴:“我骂她们,你以后千万别自己洗了,你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啊。”

冯思娴推开卜骏驰,气冲冲地进了屋。卜骏驰赶忙追上去,进屋之前还生气地训斥了在门口扫地的丫鬟。果然,他骂就没有人敢反驳。

卧房里,孩子又哭又闹,思娴给他换尿布,卜骏驰想帮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

令他恐惧的沉默和压抑笼罩着这个小屋,他左走两步右走两步,想说点什么一下把妻子哄开心。

“夫人,别生气了,中午我给你煲汤喝。”他给换完尿布坐下来的冯思娴揉着肩膀,“这几天孩子也我带,你好好休息休息,好吗?”

冯思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孩子又睡了,卜骏驰坐到她身后,从后面搂住她。

这下思娴总算没再躲,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待了一会儿。卜骏驰就得寸进尺,伸手去解冯思娴的衣服扣子。

思娴可没有心情干这事儿,一下挣脱开他的怀抱,跑到了卧房另一边,惊恐地看着他。

“夫人,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杀只鸡给你熬汤喝,你睡一觉吧。”他想靠近冯思娴,但只要他前进,思娴就会后退。

没办法,他从卧房出来去鸡圈想要抓只鸡,正好卜母在喂鸡,就和他聊起思娴。

“思娴最近几日情绪特别低落,总做出一些我们不太理解的事情,刚生完孩子都会这样,你对她的关心太少了,这次回来你要多陪她几天。”卜母边撒鸡食边说。

卜骏驰从刚才发生的事大概也得知了是什么情况,不言不语地点了点头。

抓完鸡杀了之后,他就在厨房里忙活着,一会儿在案板上切东西,发出震天响的声音;一会儿在炉子前添柴火,脸被烧着的大火烤得通红。

他也不经常做饭,但好在聪明,平时喜欢在厨房里待着看大人做饭,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一点。

没过多久,鲜嫩的鸡汤出锅,他给思娴盛上一碗,端到了卧房里。

“夫人,喝汤吧,我给你做的,都是你一个人的。”他说。

冯思娴正在床上哄孩子睡觉,这么大的小宝贝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可折磨人了。

“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她的眼角还有泪花。

“不会的,是他们的问题,当然也有我的问题。”

思娴坐起来,卜骏驰端着汤,亲自喂给她喝。

没过一会儿孩子又开始哭,卜骏驰把碗给思娴,准备自己去哄孩子。

几乎是第一次,他非常小心地抱起孩子,生怕磕了碰了。冯思娴在一旁提醒他可以稍微用力一些,他也舍不得。

整个下午,卜骏驰都陪在冯思娴身边,她醒着就陪她说话,她困了就抱着她睡觉,孩子一有事情他就冲下床处理。

这一下午过去,思娴的情绪总算好一点了。

晚饭之前,卜骏驰想给孩子取一个正式的名字,一直叫乳名可不行,好几个月了才开始起全名也是他的疏忽。

叫什么好呢?既然他们夫妻俩的恋爱和月亮脱不开干系,那名字里必须得有个“月”字或者是月字旁的字,另一个字得象征着什么美好的东西,让思娴来想吧。

她找出一张纸,用毛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皓月”,皓月当空,多适合小男孩。

卜皓月,正式有了严肃的名字。

睡觉前躺在床上,卜骏驰和冯思娴说了月亮项链的事情,但是冯思娴根本不信,就像她对民间鬼怪传说嗤之以鼻一样。

还有很多有趣、琐碎的事情,卜骏驰都一一告知,思娴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她刚刚喂完奶,衣服都没有整理好,那乍泄的春光让卜骏驰忍不住轻抚上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劳动,卜骏驰手起了一层茧子,被这样粗糙的手抚摸,冯思娴还觉得更舒服了一点。

□□正旺,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慢慢变成了负距离。

在情欲的发泄即将达到最高潮时,有人不合时宜地敲了门,而且敲得很重很急,孩子都被吵醒了,吓得哇哇哭。

卜骏驰一面低声咒骂,一面赶快穿好衣服去开门。

“别敲了,小孩子睡觉呢。”他愤怒地说。

打开门,站在外面的竟然是父亲,他向儿子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卜骏驰的表情就变得很紧张。

卜父离开,卜骏驰走到思娴面前,拉起她的手。

“边塞打仗,皇帝安排我一起出征。”这是不过刚才告诉他的事情。

“你?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打啊?”

“皇帝有令,我不能不听啊,二哥也要去,而且最近大姐受陷害从贵妃降到了昭仪,封号也被褫夺了,家里很可能受到牵连,我们要是不跟着出征,全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卜骏驰帮思娴整理着头发,说:“夫人,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胜仗归来,我们一家三口再团聚。”

说完,卜骏驰穿上外衣夺门而出,留下思娴和孩子在这个寒冷的房间里。

就是在那一天,没有好好告别,没有离别前的拥抱,甚至思娴都没有跟他说几句想说的句话,他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那个一不小心就会被诛九族的时代,皇帝之名大于天,无人敢违抗。

思娴一言不发地坐回到床上,抱起哭闹的孩子,轻声细语地为他唱着哄睡的歌谣。

泪水流了下来,她也只是不声不响地吸吸鼻子,再接着唱,接着拍着小皓月的后背。

这一夜有多长,她就这样抱着孩子坐了多久。

卜骏驰和二哥出征后的几个月,长安城也不太平。皇帝的手下安将军为了讨伐一名宰相,联合多个民族奇起兵发动叛乱。

内地很多都未曾有过战事,兵力软弱,安带领着叛军闯入长安城,普通民众都遭了罪。

叛军很快占领长安,当时住在长安城中心的所有名门望族一个接一个地被灭门,卜家也没有逃过去。

还记得那天,卜父卜母被抓出去审问,丫鬟们全都跑了,只有思娴带着孩子留在家中。

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孩子哭得越来越厉害,她就越来越慌。

院子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每一次什么小昆虫停在哪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她也要出去看看。

精神高度紧绷的同时,她真的好想卜骏驰,如果他在,她就可以安心地蜷缩在他怀里,就算是死,也无怨无悔了。

可惜那只是如果,叛军闯入卜家的时候,小皓月刚刚睡着,冯思娴在咽气之前,都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怎么样也不可能撒手。

叛乱最终被平定,卜骏驰和二哥也回到了家中,但是那个家,早就只剩下几间空荡荡的屋子。

冯思娴和皓月的尸体还在地上,卜骏驰瞪大眼睛眼眶猩红,眼中还噙满泪水,他胆颤心惊地慢慢蹲下去,爱抚着他们,生怕吓到了她们母子俩。

他一句话没说,一口饭没吃,一会儿眼也没闭。就这样蹲了一天一夜。

二哥劝他别太难过,他也不听,衣衫不整地跑出去,跑到了一个名为卧龙禅寺地寺庙里面。

那也遭受了攻打,一片狼藉。

主持接待了卜骏驰,问这年轻人想要干什么,他只回答:“剃发出家。”

卜骏驰跪在地上,给主持磕了几个头。

“内战一起,父亲母亲不知去向,妻子儿子惨死家中。”他直眉楞眼地嚷着,刚开始的声音还很铿锵有力,但是越说越没有气势,“我在这儿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

这样的孩子不少,主持也收留了他。

那天下午,卜骏驰正式剃了头发。从成为和尚到死去的这几十年,他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用心学习佛经,成为了寺庙建立以来最德高望重的主持。

临死前,他把几个年龄最小,最尊敬他的徒弟叫到床前,将那条由圆玉打磨成的月亮项链交到他们的手中。

“这条项链有法术,希望你们保存好,以后赠予有缘人。”

话音一落,卜骏驰也离开了人世。

小和尚们将项链和他的画像放在寺庙最里面的位置,一传就是一千多年。

同时,冯思娴和卜骏驰的灵魂缠绕在一起,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也纠缠了那么久。

直到有一年的七夕节,牛郎织女相见时,他们才成功转世投胎。

他们呱呱坠地、慢慢长大,重新遇见彼此,再度两情相悦。

之后一起去西安的卧龙禅寺游玩,现任的主持见卜骏驰和一千年前的那名老和尚竟然如此相像,认为是莫大的缘分,就将月亮项链赠予他,并叮嘱他一定要妥善保存。

就这样,月亮项链回到了主人身边。

而两个人的悲惨命运却并没有改变,这一世,他们仍然是悲剧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