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奖杯
在地球上、卜骏驰还活着时，他和思娴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一个男人。
他是思娴的初恋，名字叫王焕然，是一名国家级滑雪运动员，家境殷实，长得也很好看。
他们分手其实不是因为什么大事，王焕然要进国家队封闭训练，思娴不想受这种思念的苦，两个人就分开了。
那时候俩人都十几岁，对爱情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谈恋爱时也不过是多一个能牵手的异性玩伴，但是分开之后，王焕然才真正感觉到她的好，想和她复合。
于是，在2016年，卜骏驰来到思娴家的第二年，他重新出现在了思娴面前。
此时的他经过无数场大大小小比赛的历练，拿了无数个冠军奖杯，已经很意气风发了，他有信心能追回她。
还记得那天，卜骏驰和冯思娴在咖啡店外面的小桌子上喝咖啡，同时也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骏骏，有一个写作的奖，我被提名了。”思娴拿着手机，笑得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
“只是提名吗？”他并不懂什么意思。
“对啊，现在还是提名阶段，我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最终拿到奖。”她兴奋快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我觉得我最有可能拿奖了。”
“那太好了。”
卜骏驰表面上开心，内心却有了一丝丝顾虑：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大了，他是一名普通的舞蹈专业学生，舞蹈水平在班里也只能是中等，但她是畅销书作家，未来还会拿更多大奖。
只怕到时候她遇到更好的人，会直接把他抛弃吧。
思娴边哼着歌边给卜骏驰的咖啡里加糖，其实她没发现他根本不爱喝咖啡，加多少糖的都不爱喝。可卜骏驰这个别扭的人，也怯于跟她直接说。
就在这时，王焕然突然出现在思娴面前，热情地向她打了招呼。
冯思娴很惊喜，站起来抱住他。可能上国际学校的孩子都这样，但是卜骏驰不能理解。
他们一人一句地续起了旧，“最近怎么样？”“挺好的，我在冬奥会上看见你了。”“我也读你的小说了，我还发动我们全家每个人都买了几本。”
就这么把卜骏驰晾在了一旁。
他尴尬极了，完全不知所措，直到王焕然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冯思娴才给他介绍：“这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学舞蹈的。”
“你交新男朋友了啊，我还以为是弟弟什么的。”他有些失落，“今天网上有个局，都是老朋友，叙叙旧。”
她也知道他们俩的举动让小男朋友不满意了，因为卜骏驰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了。
“算了吧，最近想早睡早起呢。”思娴拒绝道。
王焕然深深拥抱了她一下，又恋恋不舍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骑上单车离开。
卜骏驰摸了摸大腿，说：“你前男友啊？”
其实他早就知道思娴有个这样的前男友，思娴让他帮忙找东西时，他翻到过他们的亲密合照。
“吃醋啦？”思娴摸摸他头发，“好啦，都好久不联系了，放心吧，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点点头，但也并没有真的放心，之前他被思娴有意识无意识地忽略过很多次，有些事情在他心上留了疤。
其实他在这个家中没那么愉快，父母都是严格的人，突然说出的一句话都会让他压力倍增。如果不是思娴，他可能早早地就离开这里了。
这天晚上，冯思娴突然接到一个独居女性朋友的电话，对方声称自己确诊了癌症，想让思娴陪她呆一会。
这个女生卜骏驰认识，但思娴一听说是这种事情，急得穿上衣服就往外跑，卜骏驰问她去干什么，她也没有好好回答。
不明真相的他很害怕她是去找王焕然，所以心情忽然间变得很差，舞蹈练习也不想练了，躲在被子里乱想，最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他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看冯思娴有没有回家。
答案是没有，他来到客厅，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琢磨着她到底去干什么了。
突然间，刺眼的车灯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看见王焕然从主驾驶上下来，小跑着给副驾驶的冯思娴开了门。
思娴神情悲伤，脸上有泪痕，明显哭过。卜骏驰想出门安慰她，可王焕然快了他一步，搂住了她的肩膀。
卜骏驰楞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也不相信他又快要被人抛弃了。
冯思娴或许是听到了声音，擡头看向卜骏驰，看他忍着泪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立刻挣脱王焕然的搂抱，进了门，到他的房间前想和他解释，但门上锁了。她拧了几下门把手，发现拧不开，也懒得再费力气，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冯思娴依然闷闷不乐。她坐在餐桌前，一口饭也吃不下。卜骏驰来吃早饭，她还迫不及待地跟他解释：
“骏骏，昨天雅雅姐姐确诊了很严重的病，我去陪她，下楼哭得太难受又正巧碰到了王焕然，他就送我回来，没什么别的事情。”
“这么巧合吗？”
“对啊，我因为你雅雅姐姐很难受了，你就不要再闹了。”
“闹”这个字像是一把剑直接刺进卜骏驰的心，他一句话没说，挎着脸拿起书包就出门去上学。
思娴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间继续休息。
接下来的这几天，两个人没见几次面也没说几句话，张雅洁早就发现端倪，却也没有插手，想着让他们自己解决。
一天下午，卜骏驰放学回到家，看见客厅桌子上放着一个很漂亮的礼物盒子，上面有一张字条，写着：思娴，这是你那天跟我提到过的项链，我买给你了，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落款是王焕然。
他忽地有些站不住，想到王焕然的条件和自己的条件相比，那自己真是输得完完全全。
本身就是一个孤儿、一个被收养的孩子，他引以为傲的舞蹈也没有给他加分。平平庸庸，没拿过奖，连校级舞台都很少上的是他。
怎么跟冬奥会冠军比呢，对啊，他到底哪里招思娴喜欢呢。
想到这里，卜骏驰跑进厨房，一连喝了两三瓶纯的牛奶。他乳糖不耐受，只要喝牛奶就会拉肚子拉得像没了半条命似的。
这次也一样，他跑到卫生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马桶吐了好久好久，吐到什么也吐不出来才好受了一点。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脸色也惨白，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能疼死才好呢，她就会愧疚了。卜骏驰这么想着。
他真心地希望思娴能抱着他哄哄他，却没意识到他的手段有多么的幼稚。
等思娴回到家，听妈妈说了他的事情，并没有去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反而是冰冷的质问：
“老师说你没好好跳舞，连最基础的动作没有练，是吗？”
“我跟不上。”他有些惊恐，半天才憋出这四个字，冯思娴从来没有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跟不上下了课多练啊，你以为所有人都是靠天赋的吗。明明有健康的身体还要可以作践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又不像你，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卜骏驰噘着嘴，不满地顶嘴。
“我从来都不是第一名，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她哽咽着说完，捂住嘴跑了出去。
张雅洁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进卜骏驰的卧室，告诉他思娴没有拿到写作的奖，雅雅姐姐也去世了，他要是想闹，也注意注意时机可以吗。
卜骏驰羞愧得无地自容，张雅洁用力关上了门，想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天色渐渐变黑，卜骏驰的胃还是那么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他想去给思娴道个歉，但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厨房里，张雅洁想着这孩子从小就在那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下长大，肯定会比一般人更缺爱，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被在乎被关照。
说到底，都是悲哀都是可怜。
她端着晚饭和药想进去看看他，恰好这时冯思娴也走出房门。
思娴把药和饭菜接过来，说要和骏骏谈谈心。
打开门之后，令她意外的是，卜骏驰就站在门口，似乎是刚刚也想开门。
“思娴，对不起。”看见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这句话凭空冒了出来。
冯思娴笑了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让他也坐下。
“好些了吗？以后不要这样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我跟王焕然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这几天......”
还没说多少，卜骏驰就哭了。冯思娴挪到他身边，抱住他，头也靠在他肩膀上。
“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她抽噎着。
“对不起，对不起......”卜骏驰极力忍住眼泪，“是我太差了。”
“什么都还来得及。”冯思娴从兜里掏出一张市级舞蹈比赛的海报，“现在开始努力的话，能拿个奖也说不定。”
在那个晚上，他们终归是和好了。
有了爱人的鼓励与支持，卜骏驰全力投入到舞蹈训练中，不光是为了那个比赛，还为了自己能够配得上思娴。
比赛当天，卜骏驰身体抱恙，得了重感冒。眼睛湿润润的，都快和小兔子的眼一样红了。
他坐在舞台边上，一边咳嗽一边往观众席看，冯思娴还没有来。她今天有工作，只说会尽力赶到。
还有两三个人就轮到他了，紧张带来的恶心感让他不停干呕。太难受了。
当评委报出他的名字，请他走到舞台中央时，他甚至有原地逃走的念头。但是他当然不能那么做。
卜骏驰乖乖站在舞台正中间，还是没在台下看到冯思娴的身影。
音乐响起，他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原先练习过千次万次的动作，此时怎么也做不到位。
他做一个擡头的动作时，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冯思娴。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是跑过来的。
感觉到了爱意，他极力放松，表现出最好的姿态。
最终卜骏驰拿到了三等奖，也有一个小奖杯。这是对他莫大的鼓励，他从未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即使有些人是出于礼貌才鼓掌。
之前在学校里表演，他站在那么多人后面，听到欢呼喝彩也从未觉得开心。
更高兴的是，思娴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为了他手都要拍红了。两个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四目相对，互相传情。
这次过后，他像是被激起了内心渴望已久的梦想，开始出奇刻苦地练舞。
奖杯更是一个接着一杯，从市级、省级到国家级，甚至还代表学校和国家出去演出。
他真正爱上了舞蹈，和永远在台下为他拼命鼓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