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女的哭喊声中，苏老太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稍微找回了些意识。
老太太视线模糊的顺着扶着自已的那双小手向上，看见自家小孙女满脸泪水，担忧害怕的模样。
她咬着牙，正面的想抬起手摸摸七七的小脸，告诉她奶奶没事。
可她说不出口。
她能感觉得到，自已的精力像破了口的粮食袋子，精神气力都像是袋子里装着的粮食，从那小口里快速流失出去，根本阻止不了。
盛南汐姑娘给的那壶甜丝丝的药水，也在今早刚刚喝完了。
宋老太忍不住又想到了昨天与盛南汐四目相对时，盛南汐的眼神。
苏老太心头狠狠一沉。
她可能真的没救了。
苏老太有些哀伤的努力抬起头望着七七。
七七也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哭声一顿，下一秒直接扑上前去，抱住苏老太的脖子。
“奶奶，你不要丢下七七一个人好不好，七七没有奶奶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说过要陪七七长大的，七七还没来得及挣大钱给你买好吃的和大房子呢……”
苏老太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咳嗽却比话音先出口。
“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像坏掉的风箱，一咳起来像是根本停不下来。
苏老太侧过头用手挡了挡，再抬头一看，手心里竟然有一摊暗红色的血……
老太太拼了命的攥紧手掌，低头看了看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娃娃。
同龄的孩子，现在应该都在家里享受爸爸妈妈的照顾，像个小公主一样，每天除了吃喝，就只剩下快乐了吧？
可怜了她的七七，在她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身上也没几两肉。
苏老太自责，但也更明白，自已是这个家里最疼她的人，七七跟着她日子过的不算太好，但至少有地方住，有衣服穿。
但如果她死了，抚养人换做苏三放和杜春娥，七七恐怕会过得更差。
杜春娥刚嫁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得清清楚楚，这女人根本就不是冯玫那样老实本分过日子持家的人。
杜春娥刚嫁进门的第二天来她这，就在旁敲侧击的打听她这个老婆子这些年攒下了什么家当，准备留给谁了。
这些年她一直对杜春娥敬而远之，不冷不热的，杜春娥心里早就积下了怨怼。
之前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杜春娥都敢暗暗给七七脸色看，如果七七落到她手上……
那夫妻俩就是一对豺狼虎豹，她还没闭眼，他们就一天八趟的来看她死没死，就盼着她赶紧闭眼，拿走她所剩无几的那些积蓄，再带走七七了。
不管七七到时候是被卖掉，还是留在苏三放夫妻俩身边，都不会受到好的照顾。
苏老太光是想想七七到时会变成一副怎样凄惨的模样，就心如刀割。
她亲手带大的宝贝，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
她得再撑一撑，能多撑一天是一天，不能这么快就倒下……
苏老太咬着牙，努力调动力气和精神，往床上挪了挪，让七七帮忙垫高枕头，自已就这么靠在床头，不敢合眼，拼了命的与越发沉重的眼皮对抗，看着七七。
“七……七七。”
苏老太嗓子喑哑至极，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气音，喊着七七的名字。
七七赶紧爬上床沿，往奶奶的身旁凑了凑，一边抽泣，一边努力昂起小脸，使劲握着苏老太的手。
“奶奶，七七在这里，七七在呢。”
纵然苏老太努力调动精神，视线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模糊。
此刻，她眼里的七七已经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只剩下了一个稚嫩单薄的轮廓。
即便已经看不清孙女的表情，她还是能感受到，她的七七，此刻一定非常担心难过，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她的心肝，她最见不得她哭。
苏老太努力将唇角向上扯动了一下，用气音断断续续的哄——
“不……不哭，眼泪是珍珠，七七哭……奶奶伤心。”
她的七七啊，她有时希望她能一下子长大，大到不需要人照顾，可以自已保护自已不受伤害。
可一下子又觉得，她的宝贝不该那么早面对成人世界的残酷和辛苦，她连个完整快乐的童年都没有，实在是可怜……
苏老太断断续续的叹了口气，呼吸有些发紧，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她从前从不信神佛，可此时此刻，她倒是真希望世界上有神佛，能让她求一求拜一拜，只要能让她陪着七七长大，付出什么都可以。
可惜……她看不到七七长大的样子了。
苏老太努力回握了一下七七的小手，攒了两口气力，断断续续的嘱咐。
“七七，如果我走了，你去张大娘家躲……躲起来，别跟、你爸走……”
“还有……”
她费力弯曲了一下胳膊，动了动手指，示意有东西放在自已的枕头底下。
七七赶紧伸手，一下子摸出叠的完好的两个信封来。
一个信封上清楚的写着里面钱的金额，只有十五块八毛二，她收入不高，这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给孙女攒的，就连她自已生病，都没舍得拿出来，生怕自已有个万一，七七会无依无靠的活不下去。
另一个信封上什么都没写，里面却放着一封有关七七身世的说明。
昨天盛南汐走后，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放心，生怕自已有个万一突然去了，没人能证明七七这孩子不是苏三放的亲生女儿，会被苏三放以亲生父亲的身份随意虐待。
她将这封信连夜写下，还在最后签上了自已的名字，咬破指尖取血，印上了红手印。
只要有了这些，就算她死了，七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送去福利院，至少比落到苏三放和杜春娥手里强。
“奶奶……这些是什么？”
七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手紧紧攥着两个信封问。
苏老太看着孙女哭，一下子也忍不住落泪。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你。”
“是……是奶奶做错了，该早点给你找到家人，而不是为了安抚冯玫，就把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