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份的江州寒风刺骨，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窗外污水处理池的味道明显小了很多。
钱金杉套上沾着机油的工装裤时，注塑机正吐出第103个若其亚手机壳。李鹏飞叼着红塔山，把少年拽到轰鸣的机器前："看好了，温度打到240c，压力表指针必须卡在第三格红区。"
"好的，飞哥！"钱金杉摸着斑驳的控制面板，手法显得有些生疏的操作起了机器，"飞哥我操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讲，我会改的！"
"不错，多搞一段时间，自然就熟练了！"李鹏飞捡起个还烫手的壳子，"之前每模容易卡壳。"
隔壁淘宝工作区，陈小雨正盯着杨珊珊涂着指甲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看到这个已出厂检测按钮没？"杨珊珊把可乐瓶往泡面碗上一搁，"每天先刷五十条，文案要变着花样写——昨天内蒙古牧羊人夸信号好，今天就写建筑工地的工人说耐操。"
淘宝提示音突然炸响，陈小雨手忙脚乱点开对话框。
“买家”亲，手机收到但后盖有条划痕
“卖家”亲，这是工程测试机，有一点点划痕很正常，我们现在的特价处理手机都有一点划痕
“买家”可是...
“卖家”亲若满意请打五星好评，返现5元红包
"学得挺快嘛。"杨珊珊把山寨机拆解图投影到发黄的墙面上，"记住，买家问芯片就说德国进口，问电池就吹军工品质。"
化工厂的蒸汽管道在暮色中震颤，钱金杉抱着组装好的手机冲进淘宝区："珊珊姐！这是新组装的手机！"
"死胖子，赶紧的继续组装摩托能拉去，急着要货！"明朗拎着电烙铁进来，"鹏飞说你今天只装了100台？"
"我才开始，慢了点！"钱金杉说。
"抓紧时间干，这个月争取我们的业绩翻一翻。"
夜色渐深时，陈小雨发现订单量突然暴涨。内蒙古买家的头像再次闪烁："再订5台测试机，草原上的牧民都说信号特别好！"
化工厂飘出泡面与焊锡混合的奇异香气。钱金杉蹲在暖气片旁，正用热风枪给摩托能拉v3贴"德国莱茵认证"标签。
"三胖！"李鹏飞扔过来个改装对讲机，"试试这个，好不好用。"
滋滋电流声里对讲机突然传来陕北口音："额说，你们这手机能当榔头使不？"钱金杉憋着笑按下ptt键："大哥放心，3310能砸核桃，咱家手机能当手雷!"
淘宝区突然爆发欢呼，杨珊珊踩着转椅滑过来："破纪录了！今天卖出287台！"她手里的销售曲线图像过山车般直冲云霄，内蒙古订单把页面染成一片草原绿。
"来来来，开瓶汽水庆祝！必须庆祝！"明朗不知从哪搬出天府可乐，"等年后咱们就换新设备，搞个真正的无尘车间！"
明朗疯狂的给黑作坊里面的人画大饼，要激起他们的斗志。
陈小雨悄悄打开卖家后台，最新评价让她笑出眼泪：
“好评”手机掉火锅里还能唱《求佛》，给娃当洗澡玩具值了！
“好评”工地塔吊摔下来二十米，捡起来还能打电话，就是后盖印的vip客户专享摔成vip客尸专享了
"别光乐，赶紧刷评语。"杨珊珊往她嘴里塞了块德芙，"记得把客尸改成客户，再给买家补发个后盖……"
夜色裹挟着寒潮席卷江州化工厂区，唯独这间厕所旁边的工作室灯火通明，工作热火朝天。
明朗倚在发黄的瓷砖墙面上，目光扫过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注塑机吞吐着暗红色塑料熔流，电烙铁在电路板上烙出青烟，淘宝客服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拍响墙面的开关。
"全体注意！"顶灯骤然亮起的光晕里，明朗甩着车钥匙转了个圈，"今晚破纪录的宵夜我包了！"
杨珊珊从满屏订单中抬起头，新做的美甲在键盘上敲出清脆声响："老板又要画饼充饥？"
"这次是实打实的麻辣香锅。"明朗把工牌甩到工作台，旁边的泡面汤里映出浮光，"李师傅要不要加辣？"
"可以多加麻椒。"李鹏飞叼着半截烟头，正往注塑机里灌装再生塑料颗粒，"三胖去把废料箱清空，腾个地方摆碗筷。"
“好嘞，老板！”钱金杉说话间便丢下了手里的工作，扛着废料箱就往外跑。
化工厂大门外，流动餐车的顶棚积着薄雪。摊主老周掀开保温棉被，三十多种食材在寒夜里蒸腾出白雾："明老板今天阔气啊，藕片腐竹鱼豆腐各来两份？"
"照旧，顺便你再给我提一箱天府可乐。"明朗呵着白气扫码，忽然瞥见餐车玻璃上的"诚信经营"贴纸，"老周，你这芝麻酱..."
"放心，绝对没掺花生酱！"老周舀起浓稠的酱汁拉出金丝，"江州人从来不坑江州人，我媳妇儿还在化工厂里生产卫生巾，我怎么可能做假！"
“老周你再多加点肉，这锅按两百块的标准来！”自从明朗口袋里面多了47万的分红之后，明显变得阔绰了起来。
麻辣香锅的辛香撞开工作室的焊锡味时，陈小雨正在给手机壳贴"vip客户专享"标签。钱金杉搬来废弃的注塑模具当餐桌，不锈钢表面还留着手机壳的余温。
"来来来，眼镜妹的凤尾菇。"明朗用螺丝刀当公筷分菜，"李师傅的牛百叶。"
杨珊珊捏着筷子精准避开花椒："内蒙古的复购率上来了，明天得让钱胖子多印些草原雄鹰的贴纸。"
"注塑机改双模的事..."李鹏飞往可乐里弹烟灰，"得弄台二手液压机。"
麻辣汤汁在模具表面滋滋作响，三人忽然同时伸向最后一块午餐肉。明朗突然笑起来，眼尾挤出与二十五岁不相称的细纹："等无尘车间搞起来，咱们在江州最贵的旋转餐厅庆功。"
"老板又在画饼，你抽空喊化工厂的师傅先把厕所通风扇修好吧。"杨珊珊戳破泡发的腐竹，"厕所里面的味儿都飘到这边来了。"
明朗咬着一块猪肉说：“所以说小姑娘觉悟是不够的，只要能挣钱，甭说厕所的味儿，就是咱这一餐在厕所里面吃都香！”
"你们说..."李鹏飞突然用扳手敲响模具，"咱们这算不算科技公司？"
杨珊珊说：“光速科技，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科技公司？”
寒夜在插科打诨中悄然融化，当第一缕晨光爬上污水处理池，工作室里又响起注塑机的轰鸣。
沾着红油的订单打印纸缠住陈小雨的发梢，杨珊珊的指甲油在可乐罐上留下新月形印记，而明朗正用改锥撬着麻辣香锅的打包盒——昨夜狂欢的余温，此刻都化作白炽灯下飞舞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