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灵儿蹦蹦跳跳地离开，像只完成了秘密任务的小松鼠，脚步轻快，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
她前脚刚消失在拐角，那扇刚被带上的破旧木门，门轴处便轻轻颤动了一下。
并非风吹。
此地偏僻，风都懒得绕道过来。
丙字七号炼丹房内。
石台之下，那个被灰尘与碎石掩盖的凹坑中。
白玉小瓶静静躺着。
瓶身那温润的白玉光泽，此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
丝丝缕缕，宛若活物的黑紫色气流，正隔着瓶壁，极其缓慢地向外渗透。
这气流并非实质，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意念，一种……极端暴虐与凶戾的意志。
它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融入墙壁的缝隙，融入地面沉积的厚厚尘埃。
这间废弃已久的炼丹房，仿佛成了一个正在缓慢苏醒的凶兽巢穴。
空间似乎都因此而变得粘稠了些许。
角落里，一只原本在结网的蜘蛛，八条腿忽然僵住，而后立刻化为齑粉。
……
小院之中。
柳荫下，苏白轻轻摇着蒲扇，眼皮都没抬一下。
方才那小丫头偷偷摸摸藏东西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他。
活了这么些年，他这双眼睛，差不多跟开了全图挂一样，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这种“作弊”的感觉。
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甚至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飘动，都在他的感知之中。
丹灵儿那点小动作，跟三岁小孩在他面前藏糖果没什么区别。
“唔……”
苏白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那股气息……
倒不是说有多强。
在他看来，跟小孩子玩的摔炮威力差不多，顶多炸个响，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那气息里蕴含的意志，有点意思。
纯粹的毁灭与暴戾。
像是把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浓缩提炼到了一起。
“丹阳子……搞出来的新玩意儿？”
苏白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炼丹炼到这份上，也算是走火入魔，另辟蹊径了。
不过，问题不大。
“主人，你看！我今天在后山找到的，还没熟透，但是闻着可香啦！”
小白的声音传入耳中。
苏白睁开眼，发现小白那嫩的可以挤出水来的脸上有着大大的酒窝，加上那虎牙，可叫一个乖巧。
此刻的小白手上捧着沾着露珠的新鲜野果，虽然叫不出名，但是也能感受到绝非凡品，灵韵犹存。
小白满是小星星的眼睛，让苏白都不好意思不尝尝了。
他伸手接过一个果子，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些果子都是你摘的？想要摘到这么好的果子，可是不容易哦~”
听到苏白的夸奖，比什么都值得，小白也不由得露出虎牙，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尽头早上她闲城里无聊，自顾自去到附近的山上寻乐子，好巧不巧就遇到这灵芸果，根据她的记忆，这等果实吃了不仅对人类武者固本培元有好处，对妖兽来说，也能增强体魄。
属于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苏白温和地笑道，“不过还没熟，吃了小心闹肚子。”
“嘻嘻，我知道！我是带回来给主人你闻闻看的！”小白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
忽然，她小巧的鼻子轻轻翕动了两下，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咦？”
小白踮起脚尖，小脑袋左右转了转，像是在嗅着什么。
“主人，你这里……好像有什么味道？”
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不解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作为妖兽，她对气息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尤其是那种带着危险意味的气息。
虽然那股凶戾之气被白玉瓶和距离层层削弱，逸散出来的极其微弱，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味道？”苏白放下果子，拿起蒲扇，轻轻给她扇了扇风，“是风带来的花香吧？后山那几株老梅树，差不多该开花了。”
他神色不变，语气平和。
小白眨了眨眼，又仔细嗅了嗅。
好像……是有那么点花香。
但……又好像不太对。
那感觉，有点像……她小时候在万妖山脉深处，遇到过的那些非常非常凶的大妖……留下的气味？
阴冷暴躁，还有些让人心底发毛。
“不是花香……”小白嘟囔着，小脸有些认真起来，“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味道，就在……那边！”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指向了丙字炼丹房所在的方向。
苏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院墙，落在了那间不起眼的破旧小屋上。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
这小狐狸的直觉，倒是比那丹家小丫头敏锐得多。
丹灵儿只觉得那地方偏僻安全，却没察觉到自己藏进去的东西，本身就是及其凶险的玩意儿。
“是吗？”苏白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可能是哪个房间太久没打扫，有些陈腐气味吧。”
“不用在意，小娃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小白那有些不安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哦……”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主人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吧？
她很快就被院子里飞舞的蝴蝶吸引了注意力，哒哒哒地跑去追逐了。
苏白看着她欢快的背影，重新拿起蒲扇，轻轻摇动。
阳光透过柳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丙字炼丹房的方向。
那丝凶戾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那古井无波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丹阳子……你这娃娃，可别玩脱了。”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
“要是惊扰了我这院子的清净……”
“到时候，可别怪老头子我……不给你这丹家老祖宗面子。”
他活得太久，早已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
天下无敌？那不过是时间熬出来的副产品。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剩下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万年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