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渡口,夜风呜咽。
溃逃的败兵如潮水般涌来,惊惶的脚步声、凄厉的哀嚎声,彻底撕裂了渡口的沉寂。
潘辕立于军前,瞳孔骤缩,远处,联军大营的方向,赤焰冲天,浓烟翻滚,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大营……失守了?!”
他一把拽住一名跌撞而来的溃卒,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染血的衣甲,怒声喝问:“萧将军何在?!大营为何会破?!”
那士卒面如死灰,颤声道:“不、不知道……东侧火起,火箭如雨……兄弟们还没列阵,就被烧成了焦炭……我、我只顾逃命……”
潘辕猛然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
中计了!
白起根本就没打算强攻西侧!那所谓的“渡河佯攻”,不过是调虎离山!
他率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却等来一场空。
而就在他们被牵制在此的短短几个时辰里,白起早已暗度陈仓,绕袭大营,一把火将联军根基烧了个干净!
“白起……奸诈如鬼!!”潘辕咬牙切齿,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将军!大事不好!!”
一名传令兵踉跄奔来,甲胄上满是血污。
“后方突现黑甲大军!已截断我军退路!!”
潘辕浑身一僵,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合围已成!
朝廷大军既然能出现在后方,那就意味着……大营已彻底陷落!萧夙望等人,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他猛然回头,望向自已麾下的二十万大军。
原本肃杀的军阵,此刻已隐隐骚动。士卒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惶恐。
败势如山崩,军心……已乱!
“将军!!”副将一把拉住他的臂铠,声音发颤,“趁西侧尚未合围,速速突围!再晚……就来不及了!!”
潘辕死死攥紧缰绳,指缝间渗出鲜血。
逃?
他潘辕征战半生,何曾做过逃兵?!
可眼下……
“传令!!”他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冷静得可怕。
“全军转向,向西突围!”
活下去!才有翻盘的资格!
潘辕一声令下,二十余万大军如决堤洪水,疯狂向西面的狼跳谷涌去。
临清河西侧多是崇山峻岭,唯有狼跳谷一条路可容大军通行。
此刻,这支溃败的联军已别无选择,只能拼死挤进这条狭窄的山谷,试图逃出生天。
……
西侧渡口后方,白起静立如山。
“报——!”一名探马飞驰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主帅!叛军二十余万已全部溃逃至狼跳谷!”
白起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火把的光映在他披散的长发上,犹如魔神降世。
“诸藩叛军……”他低语,声音如寒铁相击,“好好享受这场烈火盛宴吧。”
……
天色将明,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潘辕率领残军冲入狼跳谷。
谷内树木茂密,杂草丛生,本该鸟雀惊飞的山林,此刻却死寂无声,唯有二十万大军的脚步声回荡其中,沉闷得让人心悸。
忽然,潘辕鼻翼微动,空气中飘着一丝异样的气味。
他猛地俯身,抓起一把杂草,凑近一闻,瞳孔骤然收缩。
“不好!是猛火油!!”他嘶吼出声,声音几乎撕裂。
下一瞬。
“放箭!”
山谷两侧,郭淮阴冰冷的声音响起。
“嗖嗖嗖——!”
刹那间,无数火箭自两侧山崖倾泻而下,如暴雨般覆盖整座山谷!
“轰——!”
火浪瞬间炸开,猛火油遇火即燃,整座狼跳谷顷刻化作一片火海!
“撤!!快撤!!”潘辕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为时已晚。
火舌舔舐之处,士兵们惨嚎着化作火人,疯狂挣扎、翻滚,却只是引燃更多的同伴。
拥挤的谷道中,溃逃的士卒互相践踏,后方未入谷的士兵被前方溃退的火人撞倒,转眼便被铁蹄踏成肉泥。
二十万余大军,在火海中挣扎哭喊。
……
白起端坐战马之上,肩上的玄色饕餮披风被晨风吹的鼓动而起,猎猎作响。
他冷眼俯瞰谷中炼狱,耳畔回荡的惨嚎声如同遥远的潮汐,这位人屠的瞳孔里,倒映着无数扭曲的火人,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铁鹰锐士的黑甲洪流已合围谷口,长戟如林,封死了最后一线生机。
西北边军的弓弩手列阵山崖,箭簇寒芒与未熄的余火交相辉映。
当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狼跳谷已化作巨大的焚尸炉。
焦黑的树桩像无数伸向天空的枯手,五六万具尸体以各种挣扎的姿态凝固在焦土上,蒸腾的热浪里飘散着油脂燃烧的刺鼻气味。
秦藩大将潘辕的尸骸尤为醒目。
这位曾叫嚣要对阵人屠的宗师猛将,被万箭射穿,如同被钉在火焰十字架上的罪徒。
几十支透体而过的火箭将他钉死在谷地中央,焦黑的骨骼保持着拔剑的姿势,空洞的眼眶仍望着白起所在的方向。
风过山谷,带起一片灰烬。
郭淮阴踏过焦黑的土地,战靴碾碎了一截烧焦的指骨。
他在白起马前单膝跪地,甲胄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主帅,此役俘获降卒十五万。
"他声音低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是尽坑之,还是......
"
白起闭目,山风掀起他染血的披风。
片刻沉寂后,那双令无数联军胆寒的眼睛缓缓睁开:
"十八至二十有四者活,余者——
"
青铜剑铿然入土,
"坑杀之。
"
郭淮阴身形微震。这竟不是预料中的赶尽杀绝?竟要留下活口?
仿佛看透他的疑虑,白起抚过剑柄上凝结的血痂:
"尸山可慑诸侯胆,
"
"青壮可作攻城柴。
"
郭淮阴瞳孔骤缩。他看见主帅嘴角浮现的寒意,那不是对生命的怜悯,而是更残酷的算计。
这些活着的青壮,将会被驱赶着去冲撞他们故乡的城墙,用血肉为铁鹰锐士铺路。
"遵命!
"
郭淮阴重重抱拳,甲叶哗啦作响。
转身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白起最后的低语,混着晨风里的焦臭:
"锐士的命,当以叛卒的血来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