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除魔门?”
陆辞镜微微挑眉,心中有些犹豫不定。
他和卫听潮来到慈航静斋,方知老斋主已然陨落,新接掌慈航静斋的斋主,乃是一名得证境巅峰,梵清惠。
对方在得知自己想要弱水之后,提出要二人协助佛门,铲除以阴癸派为首的圣门两派六道。
如今的天下格局,乃是皇族与世家共治天下,江湖上魔门与佛门,还有道门三方互相牵制。
一旦打破这个平衡,便会引发乱象,甚至让佛门做大……
虽然佛门的理念,更贴合门阀世家的利益。
然而……
陆辞镜却是深谙平衡不能轻易打破之理。
可眼下,除了慈航静斋之外,再难从别处弄到弱水了……
正在他举棋不定之际,梵清惠端起手中茶杯,轻抿一口,悠悠说道:
“陆前辈,若能灭掉魔门,那佛门高手将会悉数入世,协助朝廷铲除大同行会。”
哦?
陆辞镜眼眸一亮,心中暗暗盘算。
那大同行会虽然只有一个得证巅峰现身,但南云境内是否还有其他六境高手,还尚未可知。
若他们还有六境强者,若他们从萧摩柯手中得到兵家武道……
那数百万大同行会成员,将会凝聚成一股可怕战力!
即便他日破开楚恒山脉的大阵,朝廷这边也会略有牺牲。
若是有佛门高手助阵,那家族子弟就不用上阵杀敌了……
而且。
此前气运宝物被劫,便足以证明大同行会已有部分成员离开楚恒山脉,渗透到两大皇朝各处。
佛门寺庙遍布天下,若有他们全力相助,挖出这些家伙应当不难!
念及于此,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卫听潮,见后者点了点头,便开口说道:“好。”
“老夫答应梵斋主。”
“但……”
“此事老夫一人无法决断,还需与其他世家商议才是。”
梵清惠点点头:“这个自然。”
“清惠可与两位前辈一同前行,劝说各大世家,协助佛门斩妖除魔!”
随即,她款款起身,对着身旁的云卷吩咐道:“师妹,过几日的初穗祭便由你和许长老主持。”
“还有……”
“看好她!”
云卷点点头:“师姐放心。”
很快,梵清惠,陆辞镜,卫听潮三人便是离开帝踏峰,向着锦阳崔氏行进而去。
佛门虽然想要铲除圣门,但也无需所有世家相助。
有四五个得证巅峰即可!
……
数日后……
晨曦初现,柔和的日光笼罩在一座挺拔俊秀,颇有捧日拔天之姿的山峰之上。
山间云雾缭绕,变幻无常,时而如轻纱般缓缓流淌,轻柔地抚过崖边的苍松翠柏,时而又似汹涌的潮水。
一条洁白如玉的石阶,从山顶蜿蜒而下,宛如仙人遗落玉带,在阳光的映衬下泛起赤色金华......
铛,铛,铛……
随着一声声浩荡钟鸣于山峰之巅响起。
伫立在山脚之下的一众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男女女,开始顺着石阶缓步向上。
这些人,均是来自大小世家之中的少爷,小姐。
受慈航静斋以及诸多佛门弟子影响,如今已为佛门的忠实信徒。
有些少爷公子,还与慈航静斋的女弟子有染,发生过关系……
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帝踏峰下,乃是因为今日是佛门的初穗祭。
初穗祭是根据观音诞改的节日,分作三个季节举行。
春季献麦,夏季献竹,秋季献米。
当然,献麦也好,献竹也罢,都只是名义上的称呼。
真正贡献的,乃是金银玉器,灵草丹药等等。
他们拾阶而行,每走数步,便会恭敬叩首,眸光中流露出无比虔诚。
远处,一座挺拔山峰之巅。
一名秀发如瀑如墨,随风轻扬起舞,身着宽大道袍的美道姑凝望石阶,以及那些虔诚无比之人,微微挑起柳眉。
“初穗祭……”
“这好像不是佛门的节日吧?”
在美道姑身旁,伫立着一名衣着破旧,手掌宽大,面容忠厚老实,肌肤被晒成小麦色的中年男子。
这二人,正是顾秋此前见过的张金莲道长,以及宁道奇。
宁道奇摇了摇头:“以前并没有这个佛门节日。”
“但在十几年前,上代慈航静斋斋主与上代净念禅宗禅主,不知为何将观音诞改为初穗祭。”
“还定下初穗祭的种种规矩……”
闻言,张金莲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这佛门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猫腻……嗯?”
话未说完,她便是微微怔了一下,眸光落在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身上。
那两人年纪不大,约有十二三岁。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身材干瘦,与那些上山祭拜的贵族少爷,贵族小姐,形成鲜明对比。
其中的女子更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气若游丝,给人一种奄奄一息之感。
“这两人是谁?”
宁道奇摇摇头:“可能不是参加初穗祭的。”
此刻,帝踏峰山脚之下,两名守护于此的慈航静斋弟子,也注意到远处走来一些平民百姓。
二人微微皱眉,眸光流露出一抹嫌弃。
灵羽清看向师妹,疑惑问道:“这两个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是梵师姐安排的?”
梦梓轩摇了摇头:“不是。”
说话间,那少年和少女已然来到帝踏峰山脚。
那少年噗通一声跪伏地面,拱手道:“两位仙姑,在下曲明昱,这是我妹妹曲青禾。”
“我兄妹二人正在被人追杀,恳请两位仙姑搭救。”
被人追杀?
灵羽清抬头眺望远处,这才发现数名手持利剑的黑衣人,正在旷野间急速而来。
“师姐。”
梦梓轩说道:“出家人与人方便,就让他俩在山脚避难吧。”
“嗯。”
灵羽清点点头:“你们两个到我身后来。”
曲明昱面色一喜,佛门弟子果真慈悲为怀啊……
曲青禾也是面露一抹喜色,摸了摸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暗暗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后,兄妹二人从地上站起,跑到两名慈航静斋弟子身后。
“站住!”
这时,那几名黑衣人也来到山脚,被灵羽清挡了下来。
“佛门圣地,岂容尔等乱闯?”
“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为首的黑衣人怔了一下,看向山脚石碑,喃喃念道:“云深不知处,家在此山中?”
“慈航静斋!”
该死…….
怎么追到这来了?
他心头微微一动,连忙拱手作揖:“两位仙姑勿怪,在下聂无劫,乃是南陈吴郡陆氏麾下。”
“此番追捕陆氏两名逃奴,未曾想误打误撞,闯入佛门圣地。”
“聂某这就离去。”
说罢,聂无劫便是挥了挥手:“我们走。”
出家人慈悲为怀,绝不会见死不救。
凭自己那点本事,别想从佛门手中把这两个小贱种带走。
而且……
若是他们得知追杀真相,以佛门弟子行事作风,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站住。”
刚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灵羽清的厉喝。
聂无劫心头一颤,继而转过身去,一边赔着笑脸,一边问道:“仙姑有事?”
灵羽清:“你们是吴郡陆氏的人?”
“正是。”
“何以证明?”
聂无劫连忙亮出陆氏身份玉牌:“在下有主家赐予的令牌。”
灵羽清端瞧片刻,喃喃低语:“果真是陆氏的人……”
“既然是陆氏的逃奴,那理当还给你们。”
此言一出,聂无劫当即愣在原地,还有这好事?
而那少年少女也傻了眼,错愕诧异的看着面前‘仙姑’……
“仙姑,我们不是陆家逃奴!”
“是他们抓回去练功用的炉鼎!”
“那陆家家主陆缮为了修炼邪功,抓了好多人……”
完了!
聂无劫心中悲呼一声,若是慈航静斋弟子相信了他们的话。
那今日莫说把人带回去,自己也别想走了……
非得被她们抓起来问个清楚不可。
灵羽清眸光一沉,抬头看向聂无劫:“他们所说,可是真的?”
“这……”
聂无劫知道慈航静斋有一门手段,名为渡心咒。
此法可摄人心魂,令人无法说谎。
只好叹息一声,点点头:“回仙姑,正是如此。”
“但……”
“聂某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还请两位仙姑…….”
未等他说完,灵羽清便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更加应该还给陆家了。”
说着,她转过身去,伸手抓向那个少年,可在看到他浑身污浊不堪之际,又是嫌弃的收回了手臂。
怎么这么脏?
灵羽清皱了皱眉,运转体内真气,抬手轻轻一挥。
那少年少女便是被一股清风托到半空,飘到聂无劫身前后,噗通噗通两声掉落地面。
聂无劫愣在当场…….
这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曲明昱与曲青禾也傻眼了……
“怎,怎么会这样?”
曲明昱呆立当场,喃喃低语:“娘亲说过,只要逃到佛门圣地,我,我们便能得救的啊……”
灵羽清冷哼一声,毫不理会兄妹二人,而是朝着聂无劫微笑拱手:“还请聂公子回去后,替慈航静斋向陆家主问好。”
“慈航静斋预祝陆家主早日功成。”
“啊…..哦哦…..”
聂无劫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回礼,随即抓起那对兄妹,便朝着远处走去。
兄妹二人没有挣扎,甚至连喊叫求饶都没有。
就那么一动不动的,任由聂无劫带他们离开…….
来时的他们,虽模样狼狈,但眼眸之中却有一抹光彩。
此刻,面色如同死灰,眼神黯淡无光……
曲青禾呆呆的看着那串佛珠,脑海中再次响起娘亲的声音。
“南陈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了,去大隋,去慈航静斋…….”
“只要到了那,你们就可以活!”
“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他们一定会救你们的……”
骗人!
曲青禾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了下来,狠狠摔向灵羽清!
她力气小,佛珠仅是抛出不到数尺,便掉落地面之上……
“骗人!”
“娘亲在骗人!”
“哥,娘亲骗了我们……”
“什么佛门弟子,慈悲为怀,一定会救我们……”
“全都是骗人的话!”
“他们,她们,还有陆家…….就是一伙的!”
“死定了,死定了的……”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活路的…….”
灵羽清捡起地上那串佛珠,取出秀帕,小心擦拭:“玷污佛门法器,简直大逆不道…..”
梦梓轩摇头轻叹:“唉…….”
“他们两个的罪业太大了…….”
“恐怕就算赎罪十世,难以消除这么大的业力……”
灵羽清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或许,能为陆家献身,可以多消除一些他们身上的业力吧?”
梦梓轩:“血脉高贵之人,福源必定深厚无比。”
“能为陆家家主做出贡献,是他们的福报,也是赎罪良机。”
“可他们似乎不领师姐的情啊。”
“呵。”灵羽清轻笑一声:“似他们这等出身,注定罪业深重,愚昧无知,肮脏不堪…….”
“然……”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何须计较他们领不领情?”
不知从何时起,少部分佛门弟子被植入了一个观念。
出身卑微之人,前世罪业深重,今生注定愚昧无知,肮脏不堪,受尽苦难。
唯有让他们信奉佛法,为出身高贵之人服务,奉献,才能消除罪业……
而高贵之人包含了皇族,门阀世家,佛门弟子,江湖名门
出身卑微之人,包含了农民,木工,瓦工,铁匠,军户,流民等等……
他们当中,也分作三六九等。
最底层为失去土地的流民。
这种人,连出现在高贵之人面前,都是一种污染,都是一种罪过!
至于说这种观念,在梵清惠成就得证境后,不知为何加深了许多……
以至于慈航静斋的弟子,纷纷受到影响。
远处的张金莲微微皱眉:“这两个慈航静斋弟子,有点奇怪啊……”
宁道奇也是感到有些古怪:“从没见过这样的佛门弟子。”
“更没听过这般荒唐的言论……”
“就好像,她们已经入邪了似的。”
“金莲道长,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嗯?”
“他怎么来帝踏峰了?”
张金莲顺着宁道奇的目光看去,只见旷野之中,走来一道挺拔身影。
此人黑衣如墨,气度出尘,神采卓绝,手持一柄修长墨刀,气场冷冽冰寒,双眸杀机咄咄。
“是他?”
不仅仅是张金莲和宁道奇。
曲明昱与曲青禾也注意到了顾秋的出现。
“恩公?”
“他怎么会…….”
唰~~!
就在二人疑惑之际,一道寒光激射而来。
下一瞬!
顾秋已然来到山脚之下。
而在他的身后,数名黑衣人血溅荒野,身首异处。
那对兄妹则是跌落地面,一脸错愕的看着顾秋。
“混账东西!”
灵羽清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勃然大怒,喝道:“你竟敢在佛门圣地屠戮杀人?”
“就不怕遭报应……”
嗤~~!
不等她说完,一道剑气便已从顾秋指尖迸发,贯穿此女咽喉,迸溅出一道腥红鲜血。
“你……”
梦梓轩一脸错愕:“你竟敢在佛门圣地……”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剑气迸发,又是一道血花喷溅,梦梓轩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如此一幕,让尚未进阶得证境的宁道奇和张金莲看得目瞪口呆。
宁道奇失声惊呼:“这小子疯了?”
“梵清惠虽然不在,可山上还有一名得证境,以及数位通玄境…….”
“他区区一个归元巅峰,也敢来此处撒野?”
张金莲:“就算没有这些高手。”
“那慈航剑阵一旦摆开,也不是他一个归元巅峰能够抗衡的。”
山上,那些数步一叩首的贵族少爷,贵族小姐,闻听山下动静,纷纷端瞧过来。
当看到两名慈航静斋弟子,倒在顾秋脚下之后,均是目眦欲裂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
“你是何人?”
“屠戮佛门弟子,简直丧尽天良,不可饶恕!”
“阿弥陀佛……”
“此人罪业,恐怕百世难消了……”
一名贵族小姐沉声喝道:“这孽障定是个魔道妖人,来破坏初穗大典的!”
顾秋冷冷扫视众人,只见他们身上业力最低也有一斤七两,不由得嗤声冷笑:“罪业?”
“论业力,你们这些杂碎才是罪业深重!”
锵~~!
一声轻鸣,蚩尤天月脱鞘而出。
顾秋脚下一蹬,大地瞬间凹陷数尺!
紧接着,他身形激射而出,掌心浮现墨色纹路,周身涌现滔滔玄墟墨气,宛若一道惊鸿般向着山顶激射!
其身影所过之处,墨色刀影重重,血花喷溅不止,残肢断臂乱飞。
一声声凄厉惨叫,也响彻于帝踏峰间。
……
此刻,慈航静斋的殿前广场之上。
因是首次举办初穗大典,梵清惠邀请了不少佛门高僧,大小门阀。
这些人不仅身份高贵,修为亦是不凡。
从顾秋动手开始,便已察觉到了异常,听到了山下惨叫。
云卷眉头一挑:“有人在山下大开杀戒?”
独孤家一名宿老缓缓起身:“莫非是魔道妖人打上门了?”
“走。”
“出去看看。”
众人纷纷起身,冲出慈航静斋大门。
来来到门前一看,均是愣在当场。
远处,石阶上,山岭间,以及门前平台之上,血气浓郁无比,满是残肢断臂,一派森罗地狱景象!
近千名贵族无一存活,尽数被屠!
尸山血海间,一名挺拔男子,手持墨色长刀,缓步走来。
“孽畜!”
独孤家宿老独孤川咬牙切齿,恨声低语:“如此滥杀无辜,简直就是一头罪业深重的孽畜!”
宇文家的宇文梦眸光灼灼:“在佛门清净之地,这般大开杀戒……”
“简直猪狗不如!”
“他就算轮回千世,万世,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孽了!”
云卷认出了顾秋,心头微微一颤:“是你?”
“顾秋!”
“我慈航静斋对你不薄,你为何擅闯佛门大典,肆意屠戮?”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顾秋冷笑:“报应?”
“若这世上真有报应,也只会应在你们这些猪狗不如杂种身上!”
“混账!”
一名慈航静斋弟子勃然大怒:“你竟敢如此辱骂佛门,以污秽之言,辱骂佛门弟子!”
云卷喝道:“佛法至高无上,岂容你这孽畜污蔑?”
“佛门?”
“佛法?”
顾秋持刀冷笑:“今日之佛门,皆是口口声声慈悲为怀,行的都是男盗女娼之举的畜生!”
“也敢在我面前妄谈什么佛法?”
“你们一口一个普渡众生,可世人饱受苦难,不见尔等下山救济。”
“却是行那诓骗之举,榨取那些苦难百姓家中仅有余钱,来换取自己穿金戴银,奢华无度。”
“也配称佛门弟子?”
“篡改佛法真谛,窃取神州气运,以邪法愚弄世人,广传邪门歪道……”
“你们…….就是一群邪魔!”
“你问我为何而来?”
“呵!”
“我是来斩妖除魔!”
“踏平邪道之源!”
“覆灭这肮脏不堪的慈航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