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今个辛苦点,带着人把这一片的都给熬干。”
顾秋抬手指向身前的数百口大缸,冲着身旁工匠说道。
“是。”
“那就辛苦了。”
顾秋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转身便要折返长信郡。
一回头,便看见绯烟伫立远处,面容含笑的望着自己。
“绯烟姑娘。”
顾秋心头一喜,你可算来了。
他连忙走上前去,拱手见礼:“一月未见,绯烟姑娘可是让顾某朝思暮想啊。”
顾秋本意是说,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学习新的阴阳家武学了。
可听在绯烟耳中,却有几分调戏味道……
她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恢复正常,看向那些装有硫酸铵溶液的大缸:“此为何物?”
“肥料。”
顾秋本不想让氨肥之事被外人知道,毕竟以现在工业水平,每日产量太低。
若日后验证有效,秦国上下还不得集体疯狂?
可工匠是秦国人,士兵是秦国人,胆矾和绿矾供应商也是人家秦国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迟早都会被嬴政和秦国文武知晓。
他只能从中擢取几成,并设法在其他世界建立工坊,借此提高氨肥产量。
“顾先生学究天人,想来这肥料也是别出心裁,会令人大吃一惊了。”
绯烟随口恭维一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肥料事关农家,与阴阳家无关。
她也想象不到,化肥的诞生会给农业带来怎样的革命?
绯烟直接表明来意:“顾先生,修行阴阳之术,稍有不慎便会入魔,导致严重后患。”
“绯烟今日前来,一是想考校先生阴阳术之进展状况。”
“二是想看看先生,修炼阴阳术时,是否有所偏差。”
顾秋摆摆手:“那不用了。”
“我知道先生是绝世高手,修为还在邹老先生之上,但阴阳术虽威力无穷,可后患也……”
绯烟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顾秋打断:“我已经练成了姑娘所授全部秘术和武学。”
“纵然先生…..你说什么?”
绯烟瞪大美眸,一脸不可思议之状:“你练成了?”
“嗯。”
顾秋手捏剑指,凌空虚点,只见指尖真气环绕,散发玄奇牵引之力,二人附近的草叶无风自动,继而折断脱离,缓缓上升,漂浮于半空之中。
他手臂轻轻一挥,那些草叶便盘旋缠绕,结出一副太极双鱼图。
顾秋目光一沉,气息忽的凌厉几分!
嗖嗖嗖……
无数草叶在这一刻化作利刃,向着远处激射,迸发阵阵刺耳风声。
嗤嗤嗤…..
又是一连串闷响传来,十几丈外的一块巨石,被草叶利刃贯穿,一个个孔洞透着阳光,正是太极双鱼图。
绯烟目瞪口呆!
他……
还真的练成了?
随即,绯烟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顾秋轮番展示,各种阴阳秘术信手拈来,什么阴遁咒印,还是阴阳合气手印……
都被他练到登峰造极之境!
有些阴阳术,即便是绯烟这个被称为阴阳家第一奇才之人,也都尚未练成。
如今……
一个明明没有修炼阴阳术天赋之人,却在短短一个月内圆满大成?
顾秋再次颠覆了绯烟的三观。
她也彻彻底底被顾秋给惊到了…….
“此人到底是何类怪胎,做事为何总是超乎常理,令人难以想象?”
“他……”
“简直就不是人!”
“不行,不能一口气教他太多……”
“否则日后该怎么与之接触,套取百越宝藏信息?”
心中暗暗思量一番,绯烟叹道:“顾先生当真是惊才绝艳,令人叹服。”
“既如此,那绯烟便再传你一门阴阳家武学《聚气成刃》。”
顾秋:“不能多教一些吗?”
“绯烟也不会太多。”
“但先生放心,待过几日绯烟便回阴阳家一趟,请东皇大人传授我更多阴阳武学。”
顾秋:“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嗯…….这,阴阳家禁地,一向禁止外人出入。”
“无非就是耽搁一段时日而已,顾先生何必心急?”
顾秋点点头:“那好吧……”
随即,绯烟便将聚气成刃的修炼之法,口诀,一一告知顾秋。
后者用业力修行之后,便急切问道:“那绯烟姑娘何时才回阴阳家?”
“东皇大人正在闭关,要过些时日。”
“在此期间,绯烟可否暂居长信侯府?”
“自然。”
工坊距离长信郡并不算远,他们又是习武之人,自然用不着马车。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
聊着聊着,绯烟忽然停下脚步,惊呼一声:“好可爱的小兔子啊。”
顾秋向着远处看去,只见一只雪色小兔趴在草地之中,它双耳支棱得如同两弯新月。眼睛火红好似玛瑙,纤巧的小腿正悠闲的挠着脑袋,一副悠然自得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
绯烟面色一喜,身形飞掠而出,一把将兔子抓在手中,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
方才还惶恐不安的小兔,很快便安分下来,悠然的躺在绯烟怀中。
“真可爱…..”
绯烟宠溺的看着怀中小兔,笑道:“顾先生,我们拿回去烤了吧?”
顾秋一怔……
“嗯,好。”
绯烟转念一想:“长信侯府那么多人,一只野兔怎会够吃?”
“此次既然有一只出现,那附近应当有一窝它的同类。”
想到这,她将兔子递给顾秋:“顾先生,你先拿着,我去去就回。”
当天……
顾秋等人就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烤兔宴……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秋依旧频繁往返几个世界,一面充实自己,一边将制作好的氨肥储存起来。
日子就这么既忙碌,又充实的过着。
数月后,他在诸天世界的逗留时间达至上限,返回了高武大隋。
回到江陵之后,他先是和冷晖等人见了一面,用阳咒替他们之中,三阳脉内外相通者易经锻骨,淬炼身躯,提升资质,随后又交代他们准备仓库等等事宜。
忙完此事,便直奔郡守府后堂,叫李清婉收拾东西,今日便动身返回建康。
本来依照顾秋的计划,是想用边不负的命,来与慈航静斋换取灵草。
可边不负自从来到江陵,便一直在苏小小附近。
六大境武者的感应力超乎想象。
据苏小小自己说,十里范围之内的强烈真气波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顾秋没有机会,只能暂且作罢,等回到建康之后再说……
……
此刻,另外一边。
青石巷尾,一竿褪色酒旗斜挑屋檐,“琼浆”二字被风雨浸得晕开墨痕。
“宋公子,就在此处如何?”
街角,一名身姿妙曼的白衣女子指着陈家酒铺,浅笑说道。
宋缺点点头:“好。”
两人缓步走去,推门而入,酸冽酒香瞬间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醉。
宋缺扫了一眼,只见酒铺布置简单,粗陶瓮列于墙根,坛口覆着褪色红绸,隐约可见酒液泛起琥珀色涟漪。
八仙桌皆是老梨木所制,木纹里嵌着经年的酒渍,几处豁口被岁月磨得温润。
靠墙条凳上,蓑衣斗笠随意堆叠。
酒客们围桌而坐,陶碗相碰时发出粗粝的脆响,醉意醺然的笑声铺满整间酒馆。
白衣女子微微挑眉,见到满屋子的泥瓦匠,木工,还有一些脚夫,民夫,神色流露出些许不满,但她很快便恢复一副温和笑意。
“宋公子,那边有位置。”
梵清惠此番又来南陈,是特地来找宋缺的。
上次她从建康仓皇而逃,险些被南陈纸鸢卫围杀,正是被宋缺出手相救,这才侥幸活命。
二人也因此结识,结缘。
在梵清惠眼中,宋缺和石之轩都是古往今来,极为罕见的旷世奇才。
是慈航静斋应当极力拉拢的对象。
比起师姐看中的顾秋,可谓重要百倍!
她养好伤后,又匆匆返回江陵,一来是想和宋缺更亲近些,试着拉拢于他,劝其投效大隋。
二来,是打探邪帝舍利的下落。
以及想要看看,顾秋是否还记恨自己,是否会心向佛门。
若是还心有恨意,那就应当及早铲除,免得日后生出祸端。
宋缺含笑点头,与梵清惠一同来到木桌之前坐下。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梵清惠身上。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陈家酒铺的老板娘,自从施家被灭之后,便是恢复正常,不再如同往日那般疯癫。
已经能够协助相公经营酒馆了。
梵清惠:“一壶清茶,一壶竹叶青,再来几样下酒菜。”
老板娘点点头,退了下去。
“宋公子,上次得您出手相救,清惠这才得以脱困。”
“大恩不言谢,清惠会一直记在心中的。”
宋缺笑了笑:“梵姑娘客气了,慈航静斋乃是江湖正道,为佛门领袖。”
“梵姑娘出身名门,心怀苍生,宋某怎会坐视你被那些鹰犬残害?”
“唉……”梵清惠悠悠轻叹,面露愁色,却又一语不发。
“梵姑娘可有心事?”
“我……”梵清惠欲言又止:“算了,若清惠说出来,宋公子恐会恼我。”
宋缺摇头一笑:“梵姑娘至今还不知宋某所思,不论你做出何事,宋某都不会恼你,怒你。”
人的感情很奇妙。
自从第一眼看到梵清惠,宋缺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不是那种贪恋美色之人,可梵清惠身上独有的圣洁气质,以及她心怀苍生的慈悲,令宋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清惠只是在为公子担忧。”
“如今天下大势如何,宋公子应当清楚。”
“南陈日薄西山,大隋日渐昌隆,此消彼长之下,南陈覆灭之期不远矣。”
“宋公子身为岭南宋阀长子,若不及早谋划,难保不会随着南陈葬送性命。”
梵清惠在说话之时,以内力控制声音,令其不向外泄,只落宋缺一人耳中。
宋缺看了看面前女子,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欣喜。
感慨如今时局混乱,宋家难以抉择,欣喜她惦念自己的未来……
他正要开口说话,老板娘端着酒菜走来,一一摆上桌面。
宋缺看了看:“老板娘,我们只点了一壶酒。”
“这壶是赠送的。”
陈家酒铺老板娘笑道:“自从我的疯症好了之后,我家相公便定下规矩。”
“凡来我家酒铺喝酒之人,皆会赠送一壶竹叶青。”
“客官慢用。”
宋缺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梵清惠添了茶水。
“梵姑娘所言,宋某何尝不知?”
“只是这天下乱局,一时间难以说得清楚,做抉择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可我认为……”梵清惠刚说了一半,便被旁边那桌客人的高喝声打断。
“好酒!”
“老板娘,你这赠送的酒,可比咱花钱买的还要好喝啊。”
正在收拾桌子的陈家老板娘回道:“这可是我家老头子珍藏许久的佳酿,若非出了那件事,他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哦?”
“何事?”
坐在那个客人对面的中年大汉明显知道陈家人的遭遇。
他未免提及陈家的伤心事,连忙岔开话题:“张三哥,今日你能喝到陈老板的珍酿,可是借了顾大人的光。”
“哦?”
“这个顾大人是谁?我为何又借了他的光?”
中年大汉:“顾大人是朝廷派下来的赈灾使,自从他来到江汉之后,为咱们百姓做了许多善举。”
“这江汉那些欺压我等的大小世家,几乎都被他杀了个精光。”
“现在你再去看看,如今这江汉门阀,有谁敢嚣张跋扈,鱼肉百姓?”
“何止啊?”
另外一桌的青年说道:“若非顾大人开仓赈粮,制作捕蝗车,江汉还不知会死多少人呢。”
几人这么一议论,厅内酒客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顾大人何止救了我们的命,还为我家那口子报了血仇!”
“当初,她就是被周睿活活打死堂上,是顾大人凌迟了周睿……”
“俺家的田地早就被施家强行占去,是顾大人替我家夺回来的,不然俺还得继续要饭,哪来的钱喝酒?”
闻听这些言论,梵清惠眉头深锁,脸色浮现一抹不悦。
不知为何,她就是厌恶顾秋这个人。
从初次见面,就对他极其厌恶。
总觉得……
这个人不牢靠,有些假……
身份暴露之后,梵清惠也曾一度相信顾秋,可事后不知为何,又对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信任!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
这个人,未来或许会成为佛门最大的敌人……
顾秋越好,她心中越是反感,越是厌恶。
但转念一想,梵清惠又是心中嗤笑。
我也真是魔怔了,何必恼怒他在民间的名声?
此人愚蠢不堪,为了那些草芥蝼蚁,竟是三番五次得罪世家大族。
若不能进阶六大境,待门阀世家反攻之时,皇帝放弃之际,则必死无疑!
可他能达到这一境界吗?
梵清惠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历来突破至六大境者,莫不是百脉俱通之人。
眼下他受皇帝重用,在南陈的权柄将会比今日更大,是个值得拉拢对象。
可这个人,是没有未来的……
当今天下,有着远大前程的年轻俊杰,唯宋缺和石之轩二人而已。
顾秋?
呵呵…..
心中思量一番,梵清惠心情好了不少,端起手中茶杯:“宋公子,你得向雨田青睐,指点刀道,以至修为大进,进阶归元。”
“清惠以茶代酒,为你祝贺。”
宋缺与她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向前辈虽出身魔门,却并非奸邪之辈。”
“宋某获其指点,顿悟刀道,可谓受其恩情太重。”
“但……”
“他即将破碎飞升,之所以尚且存留人间,是为给世人留下一些心得,瑰宝。”
梵清惠点点头:“向前辈的确是个值得敬重之人,他早已抛开门户之见,心中无魔无佛。”
“就连清惠与魔门敌对之人,早年间也曾蒙他指点,否则何以进阶通玄?”
“只可惜……”
“清惠本想向他求教苍璩手札,却被其拒绝。”
“苍璩手札?”宋缺微微怔了一下:“我听向前辈说过,他将苍璩手札送给顾秋了。”
顾秋?
他也曾得到向雨田那个魔头的指点?
还拿到苍璩手札这等魔门最大至宝?
梵清惠心情瞬间又不好了,心里既酸且怒,又嫉又妒。
顾秋?
他何德何能?
以他的愚蠢,哪有什么悟性可言?
他根本就不配拿到苍璩手札!
该死的向雨田!
宁可把苍璩手札给一个蠢材,也不给我?
梵清惠是知道慈航静斋功法渊源的,慈航剑典来自魔道随想录。
而苍璩手札,才是诠释魔道要义之精!
若能拿到手中,结合佛法,或可创出远超《慈航剑典》之绝学!
可顾秋又怎么会给自己?
只能杀了他,抢过来!
砰~~!
正在这时,酒肆大门被人撞开,一个年轻男子闯了进来。
“诸位,顾大人今日就回建康了!”
此言一出,梵清惠和宋缺就看到一个令他们非常诧异的景象。
酒客们不喝酒了,老板的生意也不做了,一个个匆匆跑出酒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是去送那个顾秋了?”
梵清惠暗暗嘀咕一句,他虽做了一些蠢事,为那些百姓出头。
可在民间有这么大声望吗?
“走,我们出去看看。”
宋缺说了一句,起身就朝着酒馆外面走去,梵清惠也连忙跟上。
两人出了酒馆,走出小巷,只见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刚刚酒馆那些人向着城门方向跑去。
呵,看来,也就这些人承他的恩情而已……
梵清惠心中嗤笑一声,百姓不通教化,自私,愚昧,无知,你为他们做得再多,也换不来什么好处,也没有多少人对你感恩。
“城门那边好像很热闹……”
宋缺忽然嘀咕一句,当即双眸微眯,静心感应:“几乎整个江陵的人,都聚在了城门一带?”
“我们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