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落在帐顶繁复的织金花纹上，好半晌才聚焦。
喉间传来火烧般的灼痛，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小主！您醒了！"
夏槿手中的药碗险些落地，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榻前。
烛火将她眼底的血丝映得通红，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谢天谢地，您可算醒了！"
她颤抖着倒了盏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苏绾妤，"这三日可把皇上急坏了，守到下朝就往这儿赶，龙袍都没换过......"
苏绾妤倚在软垫上，听着夏槿哽咽着讲述孙良人伏诛、赫连御雷霆之怒，还有齐太医冒险施救的经过。
记忆如破碎的镜面，渐渐拼凑出中毒前的画面。
"齐太医呢？"
她沙哑着开口，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偏殿。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声，齐回舟快步走出，素来沉稳的面容竟带着几分失态的欣喜："小主吉人天相！"
他按捺住起伏的胸口，重新恢复太医的庄重，"那三日劫毒性刁钻，若不是小主体质特殊......"
"让齐太医费心了。,6/1′k^s¨w′.`c\o′m,"
苏绾妤苍白的唇弯起一抹笑意，腕间青紫的掐痕随着动作微微牵动，"这次若非您，怕是..."
她的话被齐回舟慌忙打断："小主折煞微臣！只是往后万不可再以身试险，这等毒计稍有差池，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窗外的风卷起纱幔，将苏绾妤散落的发丝拂到脸颊。
她望着齐回舟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想起昏迷前恍惚间看到的画面。
那抹藏在药箱夹层里的、绣着牡丹纹样的锦帕。
笑意更深了些，却未点破，只轻声道："拖您的福，皇上定有重赏。"
"都是小主洪福。"
他抬头时，正对上苏绾妤清澈的目光，喉间突然发紧，"小主刚醒，还需静养。微臣就在偏殿候着，若有不适..."
"有劳了。"
苏绾妤重新躺回软垫，望着帐顶怔怔出神。
偏殿的雕花木门刚吱呀开启，浓烈的药香裹挟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齐回舟尚未完全迈入门内，几位太医己蜂拥而上，银丝绣着云纹的袖口几乎要蹭到他的衣襟。
为首的院首目光灼灼，攥着他胳膊的力道大得惊人："怎么样，苏良人醒了吗？"
"醒了。@-求?书
齐回舟掸了掸被扯皱的衣角，语调刻意保持着平稳，却难掩眼底的一丝得意。
他瞥见角落里老太医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旱烟杆都险些滑落。
院首爽朗的笑声顿时响彻殿内，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两下子！"
鎏金护甲撞在他后背上，发出清脆声响，"这下咱们这几颗脑袋，可算是保住了！"
"谁说不是呢！"
白发太医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还在发颤，"这三日来，老骨头都快被吓散架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齐回舟望着窗棂外摇曳的竹影，想起方才苏绾妤清醒时眼底闪过的眸光，突然泛起一阵暖意。
很快，他便跟着众人笑起来，笑声混在这劫后余生的喧闹里，显得格外真切。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刚下朝的赫连御将奏折狠狠摔在龙案上，硃砂笔在明黄的绢纸上划出狰狞的弧线。
"这些折子明日再议！"
他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落案上的青铜镇纸。
周禄捧着披风追在身后，看着皇上发冠歪斜、神色癫狂的模样，心中暗自心惊。
自登基以来，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了分寸。
当"苏良人己醒"的禀报传入耳中时，赫连御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听雨轩。
绣着十二章纹的皂靴踩过满地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精致的衣摆。
他撞开雕花槅门的瞬间，玉冠上的东珠应声而落，在青砖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内室里，苏绾妤静静躺在锦榻上，苍白的面容在鲛绡帐后若隐若现。
赫连御的脚步陡然凝滞，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分声响。
看着她起伏的胸口，看着她染着薄霜的睫毛，多日来紧绷如弦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轰然松懈。
他颤抖着在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仿佛稍一用力，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就会消散在风里。
殿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满室劫后余生的安宁。
赫连御凝望着榻上沉睡的苏绾妤，指腹悬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方，终究没敢落下。
三日来，他守在这方床榻前，数着她微弱的呼吸，将太医们开的药方看了又看，连每声铜漏的滴答都能在耳畔回响。
此刻看着她均匀的呼吸，泛红的唇角微微上扬，终于确信那如游丝般的脉搏己变得平稳有力。
龙袍下摆早己沾满药渍与褶皱，他伸手解下沉重的玉带，青玉扣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外袍滑落时，腰间暗袋里掉出个油纸包，露出半块被捏得变形的桂花糕。
那是苏绾妤最爱吃的点心，他下意识揣在身上，总想着等她醒来就能递到她手中。
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陷，赫连御侧身躺向内侧，生怕压到她纤细的手腕。
苏绾妤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混着熟悉的茉莉气息，像春日里的第一缕风，轻柔地拂过他紧绷多日的神经。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也是这般枕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小憩，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倦意如潮水般漫上来，赫连御却舍不得阖眼。
他数着她睫毛颤动的频率，看着她偶尔无意识地抿嘴，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轰然碎裂。
他终于抵不住困意，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鼻尖蹭过她发顶时，听见她发出小猫般的呓语，温热的呼吸拂过颈间，像是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殿外寒风拍打着窗棂，赫连御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间，最后一丝清醒时，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她平稳的呼吸渐渐重合。
而抱着苏绾妤的赫连御，终于坠入了安稳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