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诛魔台上空阴云密布,七十二道锁魂链将谢云裳吊在半空。
谢砚秋站在审判席前,手中玄霜剑嗡鸣不止,他亲自带大的弟子,竟成了勾结魔尊的叛徒。
“为什么?”
这声质问裹挟着大乘大能威压,震得刑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谢砚秋向来平静的眼底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徒弟。
谢云裳突然癫狂大笑,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鹅黄裙衫:
“师尊问我为什么?”
她挣扎着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一道陈年剑疤。
“您还记得这道伤吗?”
“百年前魔修屠城,您把我从尸堆里抱出来时说的——”
她突然模仿起谢砚秋当年的语气:
“别怕,今后寒玉峰就是你的家。”
声音陡然尖锐,“可自从那株青莲化形,您眼里可还有我?!”
台下弟子哗然。
执法长老正要喝止,却被谢砚秋抬手拦住。
他面色苍白如纸,玄霜剑第一次在他手中微微发颤:
“就为这个……你给青禾下蚀心蛊?”
“勾结赤魇魔尊?”
“我恨啊!”
谢云裳腕间魔纹暴涨,锁魂链发出刺耳摩擦声。
“凭什么她一个化形不过百日的精怪,就能得到您亲手雕的玉簪?”
“能穿着您的霜纹外袍在寒玉峰跑来跑去?”
她声音突然哽咽:“而我……我连您一片衣角都不敢碰……”
谢砚秋踉跄后退半步,仿佛被当胸刺了一剑。
他想起青禾中蛊那日,蜷在灵泉里疼得发抖的模样。
竟全源于这般荒唐的妒火?
“您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这百年,为了不堕仙尊弟子的名声,我拼命修炼,只是为了您能多看我一眼,多为我骄傲一点。”
“明明是我先来的,我那么努力,可是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您的垂青。”
“那个贱人,她该死!”
“她不过就是凭借那楚楚勾人的样貌,那副狐媚的身子……”
玄霜剑突然发出悲鸣,谢砚秋的剑气失控地横扫全场。
“闭嘴!判!”
执法长老展开卷轴:“谢云裳勾结魔域,残害同门,按律当……”
“诛”字未出,青禾突然出现在刑台上。
她踏过冰霜,天青色裙摆扫过谢砚秋颤抖的剑尖。
“废去修为,永镇药王峰丹炉吧。”
她将一枚青莲子放在审判席上,“这枚本命莲子,可净化魔气。”
“为什么……”这次轮到他声音发颤。
青禾的指尖触上谢砚秋持剑的手时,玄霜剑突然发出一声呜咽般的铮鸣。
那只握了百年都不曾颤抖的手,此刻竟在微微发颤。
剑尖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像极了谢砚秋此刻寸寸崩塌的冷静。
他低头看着青禾纤细的手指覆在自已手背上,那么小,那么暖,却重若千钧——
“因为我喜欢的人,他在难过。”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生生剖开了谢砚秋强撑的镇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教谢云裳握剑时,那孩子的手也是这么小,紧张得出了满手汗,却倔强地不肯松开;
想起她第一次除魔归来,浑身是血却仰着头问他“师尊,我做得可好”;
更想起某个深夜路过弟子房,看见她偷偷对着自已给的剑诀批注又哭又笑......
原来这场悲剧,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埋下祸根。
谢砚秋突然反手握住青禾的手。
“我竟……亲手养出个祸害。”
这句话裹着血气从喉间挤出,玄霜剑气不受控制地四散飞溅,在他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青禾踮起脚,用衣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珠:
“可你也教导过很多很好的人。”
她指向台下红着眼眶的执法弟子,“比如小十七,比如药堂的阿沅……”
小十七是那个扎高马尾的小姑娘,她的剑招总是使得乱七八糟,却倔强地一遍遍重来。
药堂的阿沅是给过青禾朱果的圆脸小弟子。
还有好多好多很好的弟子,那都是他教导出来的人,也是让她欢喜的小同门。
谢砚秋仓皇别过脸去,可青禾已经看见了。
那位一剑霜寒九州的仙尊,此刻眼角泛着薄红,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灼人的哽咽。
“我没事的。”她突然抱住他持剑的手臂。
玄霄宗的初雪下得更急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弟子们看见他们素来冷峻的仙尊缓缓弯腰,将额头抵在道侣肩上。
玄霜剑“当啷”坠地,剑气激起的雪雾模糊了两人身影,只隐约听见一句支离破碎的:
【对不起……】
是为没能教好徒弟道歉,是为让青禾受伤道歉,更是为此刻控制不住的脆弱道歉。
青禾却笑了,她捡起玄霜剑,轻轻塞回他手中:
“明微仙尊的剑,可不能丢。”
然后在他耳边悄悄说:
“等雪停了,教我练剑好不好?”
“就像……就像你当初教云裳那样。”
谢砚秋猛地收紧手臂。
在这场大雪彻底掩盖诛魔台上的血迹前,有人看见仙尊抱着道侣御剑而去。
青禾脚踝间的金铃响了一路,像是要把所有悲伤都晃散在风里。
——
玄霄宗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玄霄宗少了一位天才小师姐。
而药王峰深处,谢云裳对着丹炉中那枚青莲子,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哀泣。
似是百年前的清越的声线,穿过漫长的时光长河,又来到谢云裳面前。
本尊今日教你的第一课:
【握紧手中剑,持心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