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琴房里只剩下施坦威钢琴泛着幽暗的光。
三角钢琴的漆面倒映着穹顶水晶灯,灯影碎在掀开的琴盖内,象牙键上留着几道汗渍蒸发的蜿蜒纹。
施坦威标志的金色字母蒙了层雾,像被反复抚摩过的旧情书。
羊绒地毯的经纬线纠缠成漩涡状,某处绒毛倒伏成鱼尾纹路,洇着未干的晨露。
窗畔水晶花瓶斜插着折断的铃兰,花瓣上的水银顺着茎杆滑落,在波斯地毯上凝成失声的音符。
——
光影浮动间。
房间男人不见了踪影。
女孩跌落在钢琴旁边的羊绒地毯上,蝴蝶骨和小腿随呼吸震颤的厉害,顷刻间似乎是要碎去。
房间里很静,只有她的呼吸声。
青禾眨了眨湿润的睫毛,目光涣散地望着钢琴下方。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泛着酸软的疼。
可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都说男人在悲伤和愤怒的时候,荷尔蒙散发出来,情绪会得到舒缓。
青禾想着,砚辞哥哥都这样了,是不是不该难过了。
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砚辞哥哥……”
她轻轻唤了一声,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无人应答。
——
琴房之外
钢琴的余音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
顾砚辞推开琴房的门时,指尖仍残留着琴键的凉意。
他刚刚情绪失控,动作失了分寸。
此刻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已做了什么。
厨房的灯光柔和,他倒了杯温水,指尖试了试温度,确保不会烫到她。
可当他转身推开琴房的门时,心脏猛地一沉。
女孩脚踝上的银链歪斜地挂着,铃铛无声地垂落,失了往日的清脆灵动。
唇瓣微肿,可怜得让人心尖发疼。
顾砚辞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跨步上前,单膝跪地将她拢进怀里。
“禾禾……”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悔。
青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他神色紧绷,下意识伸手抚上他的脸。
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线,嗓音软软的:
“砚辞哥哥……”
顾砚辞喉结滚动,一把扯过半落的薄毯,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打横抱起。
青禾乖顺地靠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小声说:
“我没事的……”
他抿紧唇,没说话,只是抱着她走向客厅。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发上,自已则坐在她身旁,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喝水。”
他低声哄着,将玻璃杯递到她唇边。
青禾乖乖低头,小口啜饮。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小猫。
顾砚辞垂眸看着她,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的水渍,嗓音低沉:
“……对不起。”
青禾怔了怔,随即仰起脸,杏眸清澈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砚辞哥哥。”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骨,声音柔软又坚定:
“只要你不难过,禾禾都可以的。”
顿了顿,又小声补充:
“而且……禾禾很开心。”
顾砚辞呼吸微滞,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
他的小姑娘,明明刚刚被他欺负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现在却反过来安慰他。
他闭了闭眼,额头抵住她的,低声道:
“禾禾……”
青禾轻轻“嗯”了一声,手指缠上他的领带,绕在指尖玩,语气轻软:
“砚辞哥哥能告诉禾禾吗?”
“除了父亲的事情……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禾禾?”
顾砚辞沉默了一瞬。
他向来冷静自持,可今晚的情绪却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些阴暗的、不安的、独占欲作祟的念头,全都涌了出来。
他从来都是她的唯一选择,她的眼里从未有过别人。
他到底在怕什么?
良久,他低低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
“那个私生子……就是曾经追过你的同学。”
青禾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谁?”
“宋砚白。”
这个名字一出口,顾砚辞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青禾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突然笑了。
她仰起脸,凑近他的唇,轻轻啄了一下,嗓音甜软:
“砚辞哥哥,你不用怕。”
“没有人能抢走禾禾。”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一字一句地保证:
“禾禾保证。”
顾砚辞眸色微暗,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心意无声流淌。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温柔又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