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新来的司药女官张乔，快步走了东宫典药局。
奇怪的是，往日总是早早就在药房忙碌的宋玉娥，今日却不见踪影。
张乔心里嘀咕了一下，宋姐姐今日怎地晚了？她做事向来勤谨，从不迟到。
莫不是昨夜伺候太子妃晚了，身子不适？
她没再多想，走到药柜前，核对了一遍昨日东宫方子上的药材，确认无误后，便熟练地将几味需要提前浸泡的药材从陶盆里捞出，沥干水分，放入专门煎煮御药的药罐中。
“张姑姑晨安”门口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张乔抬头一看，是负责试药的小太监小禄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下还有些青黑。
看他那萎靡的样子，张乔心里暗笑，这小禄子，怕是昨晚又溜出去玩了吧。
不过眼下她可没工夫理会这些。
时辰不早了，殿下的药耽误不得。宋姐姐不在，她得手脚麻利些才行。
张乔定了定神，不再分心，引水、点火、控制火候，一丝不苟地忙碌起来。
药罐在炭火上咕嘟着，药香渐渐散开，比往日似乎更浓重了几分，许是那新加的熟地黄的缘故。′我~地,书\城* /追?醉^歆,漳+結¨
小禄子找了个角落的凳子坐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终于，药汁熬好，张乔将药汁倒入碗中。她端着碗，走到小禄子面前，轻轻推了推他：“禄公公，醒醒，试药了。”
他咂咂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眼睛猛地瞪圆。
张乔吓了一跳：“禄公公？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响，小禄子整个人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张乔脑子“嗡”的一声，放下药碗。
她颤抖着上前，伸手去探小禄子的鼻息。竟是己经没了气息！
人没了？
张乔连滚带爬地冲出典药局，一路跑到吕氏的钟粹宫，顾不得礼仪进门大喊：“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吕氏正心神不宁地在殿内踱步，心头猛地一跳，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张乔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说道：“小禄子他死了！奴婢叫他试药，发现他死了！”
“死了？！”吕氏闻言一把抓住张乔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小禄子死了？！”
张乔将事情经过又重复了一遍。~萝+拉?晓~说¨ !庚·芯\醉¨快′吕氏强自撑着镇定：“快！快去请戴院使！还有，封锁东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戴思恭很快赶到，听闻小禄子暴毙，也是大惊失色。
他赶到典药局，仔细检查了尸身，闻了闻残留在药碗中的药汁，脸色越发凝重。
他拿起药碗，用手指蘸了一点药汁，小心翼翼地放入舌尖，片刻后，迅速吐了出来，神色惊骇至极。
顾不得年迈的身体，跑回钟粹宫，对吕氏行礼：“娘娘！”
吕氏问道：查到了什么？戴思恭面色铁青，声音嘶哑，“这药里有加了雷公藤，配了熟地黄，跟殿下的补药正好相克，完了神仙难救了！”
吕氏闻言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药有问题”吕氏喃喃自语，她猛地想起什么，急声问道：“药是谁煎的？昨晚是谁在典药局当值？！”
张乔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宋玉娥姐姐，昨晚是她当值，药也是她泡制好的，奴婢只是负责煎药”
“宋玉娥！”吕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霍然起身眼前一阵发黑：“传本宫命令！全宫上下，给本宫仔细搜查！
尤其是宋玉娥那个贱婢的住处，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宫找出来！”
她喘了口气：“还有，把这个张乔，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张乔闻言，嘴里徒劳地喊着“娘娘饶命”，声音微弱，很快就被两个上前的粗壮太监堵住嘴，半拖半架地带了下去。
吕氏强迫自己镇定：“快！立刻去禀告陛下！再去请宁妃娘娘过来！就说，东宫出了天大的事，太子危在旦夕！”
她顿了顿：“再传尚宫局李尚宫，内官监聂公公，让他们即刻带精干人手过来，听候调遣！此事必须彻查！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传令的内侍领命，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整个钟粹宫的气氛瞬间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还有，“快去大本堂，把朱允炆，朱允熥给本宫叫回来！”吕氏说道
就在此时，太子寝宫内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他呕血了！您快去看看吧！殿下快不行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吕氏心上，彻底击溃了她强撑的镇定。
“戴太医，快去救殿下！”说完她顾不得仪态，跟着戴太医就往朱标的寝殿冲去。
俩人一寝殿就看见一片狼藉和恐慌。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朱标躺在榻上脸色灰败，正剧烈地呛咳着，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胸膛艰难地起伏着。
戴思恭急忙上前查看朱标呕吐出的秽物，又撩开被子，发现朱标皮肤上隐约浮现出紫色的斑块。
肝肾急剧衰竭，毒素弥漫全身，五脏六腑都己坏了，这根本就是神仙也难救的死局！
“快！苍术、菖蒲、佩兰快拿来！全部煮沸！准备药浴熏蒸！”他声音嘶哑地喊着，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力感。
他知道这几乎是徒劳，不过是想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滚烫的药浴很快被抬了进来，朱标被放入药浴之中，原本急促的呼吸反而更加微弱，身体只是无意识地轻微抽搐了一下，便再无任何好转的迹象。
戴思恭看着气息奄奄的太子，眼中充满了挫败和绝望，他行医数十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
朱元璋正在武英殿召开午朝。
聂庆童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附身低语：“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他”
朱元璋脸色一变：“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
“太子殿下病情反复，现在情况危急！”聂庆童跪倒在地。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还在朝会，怒声道：“退朝！”
他大步走出武英殿，留下众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