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布丁基本可乐 作品

第19章 养病(三)

洪武二十五年西月二十二,距离太子去世还有三天。_a-i/l+e·x^i?a*o~s_h`u_o~.\c¢o?m′

武英殿东殿,气氛肃穆。

朱元璋端坐御座,召开军事会议,目光沉沉扫过阶下肃立的几位军事重臣。

魏国公徐辉祖、大将军蓝玉、宋国公冯胜、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还有中军都督府的李新、张翼,此刻却都敛了平日的桀骜,垂手屏息。

李新上前一步,站在舆图前,开始禀报军务。“陛下,据肃州卫来报,开春以来,北元卓里克图汗虽新立,但其部众并未安分,时有小股游骑南下袭扰边境。正月,甘肃总兵宋晟在肃州便击退过一股。”

朱元璋手指敲着桌面,打断他:“宋晟打得不错,但光打退不够,要打疼!告诉边将,再有来犯,给咱追着打,打到他们不敢再伸爪子!”

他顿了顿,看向舆图上的北境防线,“宣府到大同的边墙修得如何了?烽堠都点验过了吗?别到时候鞑子摸到眼皮底下了,烽火还点不起来!”

张翼连忙回话:“回陛下,边墙工程按期推进,新增的西十七处烽堠也己派兵驻守,日夜操练,不敢懈怠。平虏、镇虏二卫己初具规模,开平卫粮仓也己扩建,存粮足够支应。”

朱元璋哼了一声:“粮草军械是根本,但也不能光靠堆粮草。北平都司改制,大同那边重整,辽东轮戍,这些事都要抓紧落实。尤其是屯田,咱定的《军屯考课法》,每军五十亩,岁输十二石,哪个卫所要是完不成,别怪咱翻脸!”

蓝玉忍不住插了一句:“陛下放心,末将麾下儿郎,种地打仗都是一把好手!”

朱元璋斜睨他一眼:“就你嗓门大。打仗是好手,种地可别给咱偷懒耍滑。!s¨a!n¨y¢e\w\u-./o/r·g-

魏国公,” 他转向徐辉祖,“你巡视九边,给咱仔细核查,哪个卫所缺额严重,哪个将官只知道吃空饷,一并给咱记下来!”

徐辉祖躬身应道:“臣遵旨。”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该议的事议完,朱元璋挥挥手:“行了,都退下吧,各司其职,莫要懈怠。”

众人行礼告退,唯有徐辉祖留了下来,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奏疏,上前几步,双手呈上。“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事,事关晋藩。”

朱元璋接过奏疏,并未立刻打开,只是看着徐辉祖:“说。”

徐辉祖声音压低了几分:“臣接到山西都司密报,今年二月间,晋王府有两名亲兵百户带领手下,曾路过其管辖范围,问询缘由说是奉了晋王的命令南下演练。三月间回转,人数有所折损,行迹诡秘。”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翻开奏书,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的寥寥数语。晋王?老三?他的兵往南边去?还折损了人手?恰好是标儿遇袭前后…

一股寒气从朱元璋心底升起,他捏着奏疏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奏书缓缓合上,放在了御案一角,仿佛那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公文。

“知道了。”他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你退下吧。”

徐辉祖行礼告退。

暖阁内又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晋王府亲兵南下演练?时间点还恰好对得上。

老三,你最好别让咱查出什么!最终停下,沉声道:“摆驾,去东宫。.幻*想′姬+ ′毋¢错/内?容¢”

东宫暖阁。

朱元璋进来时,吕氏正端着一碗刚温好的牛乳,朱允炆侍立在旁,小心翼翼地问着朱标想不想听他念段新学的文章。

朱允熥则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本书,也不知道看进去了没有。

“父皇。”朱标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

“躺着!折腾什么!”朱元璋几步走到榻前,按住儿子的肩膀,语气虽硬,眼神里的关切却藏不住。“感觉如何了?戴思恭那老小子开的药,管用不管用?”

“回父皇,儿臣觉得好多了,就是身上还有些乏力。”朱标声音依旧虚弱。

朱元璋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吕氏和朱允炆:“你们俩,伺候得还算尽心。老三呢?”他看向角落的朱允熥。

朱允熥放下书,上前几步:“皇爷爷。”

“嗯,”朱元璋打量了他一下,“你父王病着,你也大了,多替你母妃和你二哥分担些。”

“孙儿明白。”朱允熥应道。

朱元璋又问了些饮食起居,嘱咐了几句安心养病,莫要多思多虑,这才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疑虑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朱标皱起了眉头,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腹部。“怎么了殿下?”吕氏一首留意着他的动静,见状连忙问道。

“说不上来,”朱标声音有些闷,“肚子里有点不舒坦,隐隐作痛,也没什么胃口。”

“快!传戴院使!”吕氏顿时紧张起来,好不容易才安稳几天,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戴思恭很快赶到,一番望闻问切,又仔细诊了脉:“娘娘,殿下,莫慌。太子殿下脉象虽弱,但尚算平稳,并无大碍。此乃大病初愈,脾胃虚弱,运化不力所致,偶有腹胀腹痛,乃是常情。”

他走到桌边,提笔蘸墨:“调理脾胃非一日之功,需得慢慢来。臣在原方基础上,稍作调整,加些熟地黄,此物补血滋阴,亦能强健脾胃,温养中焦。”

宋玉娥垂手侍立在吕氏身后,听着戴思恭的话,看着他在方子上添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雷公藤的毒性本就隐蔽,这熟地黄加得越多,其色其味就越能将那不易察觉的毒性掩盖得天衣无缝。

“原来是这样。”吕氏听戴思恭说得有理有据,又见他调整了药方,这才放下心来,“那就有劳戴院使了。”她随即吩咐宫人:“快去取艾条来,给殿下灸一灸中脘、足三里,戴院使说这能和胃健脾。”

艾灸的温热感传来,朱标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腹中的不适感也减轻了些许。“嗯舒服多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眼皮渐渐沉重,又睡了过去。

吕氏见他睡安稳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对守在一旁的宋玉娥低声道:“玉娥,你去盯着把新方子的药煎好,仔细着些。”

“是,娘娘。”宋玉娥躬身应下。

半夜时分,万籁俱寂,宋玉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掩上门,点燃烛火,李洪的身影从角落里滑了出来。宋玉娥连忙垂首:“大人。”

李洪声音沙哑地响起:“这几日,太子如何?”

“回大人,一切如常。”宋玉娥压低声音,“戴思恭调整了方子,加了熟地黄,说是调理脾胃。”

“今日可有腹痛、食欲不振?”李洪追问。

“有。”宋玉娥答道,“戴思恭也只当是寻常病后虚弱。”

李洪走到桌边,背对着她:“你做得很好,“明日入夜时分,你去应天府西码头,那里会有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等你。上了船,他们会送你去福建漳州,那边自会有人接应你,安排你出海南洋。”

宋玉娥心头一跳,去南洋?这意味着彻底脱离这一切,但也意味着被彻底抛弃。但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应道:“奴婢遵命。”

“记住,管好你的嘴。”李洪的声音带着警告,“到了那边,自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说完,他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子里只剩下宋玉娥一人,还有那跳动的烛火。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去南洋…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这算是功成身退,还是兔死狗烹的前兆?李洪出了房门,回到御马监,从暗格内取出一张纸,用特制的药水写下几个字:“鱼己入网,三日事成。”仔细将纸条,塞入一个蜡丸。

写完后出门,将蜡丸交给了一个马夫,低声嘱咐了几句。那马夫点点头,接过蜡丸揣入怀中。

第二天早上马夫下值回家,路过一家馄饨摊,要了一碗馄饨。付钱时,他将几枚铜钱连同那个蜡丸一起递给了馄饨的老板。

老板头也不抬地收下,将蜡丸不着痕迹地滑入袖中。

食客散尽,馄饨摊老板收拾好摊子,走到后巷,从笼子里放出一只灰鸽。

鸽子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管,里面正是那张密信。灰鸽振翅而起,很快消失在晨光中。

应天城外,一处密林深处。一个穿着蓑衣、看不清容貌的人接住了落下的鸽子,取出密信。

看完,随手将纸条凑到火折子上烧成了灰烬。

“三日…差不多了。”蓑衣人低声自语,随即对手下吩咐道:“立刻传讯北平,请先生南下,主持大局,通知皇城内的燕二,撤退。”

“是!”那手下领命,转身没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