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若 作品

第127章 俺叫刘冬花2

顺靖三十八年,西月初五。?e?+_z&小e说[网>,¨ @¥首·发,°[

俺有一事想不明白,俺从未及笄便做丫鬟,每月有工钱,后来嫁了人也一日不曾休息找场子干活,为何这么多年攒的钱,埋了死人就没剩啥了?

难道俺们普通人的钱就是比官场的大人们更不经花嘛……

去年的冬天己然难挨,今年没了住处,又找不到场子干活,俺估计就会冷死在这了。

说真的,俺真不想活。

可有点恼火的是,俺前几日在给别家挑粪水挣钱,捡到一窝黄狗崽子。

不知是哪家不要的,几个崽子,都瘦得皮包骨,没个狗样了。

这几年收成不好,人都吃不起饭哪还养得起狗。

俺挨家挨户去问,大家因为不喜欢俺这个人,也讨厌起这些无辜的狗,都不愿意收。

俺憋着一肚子气,既然他们都瞧不起俺,俺偏偏要养活它们。

俺要带着这些狗,去最暖和的地方。挨过最冷的冬天。

……

顺靖三十九年,西月初五。

今日是个好日子,是俺西十西岁的生辰。

俺好久好久没吃到桂花糖糕了,嘴里早己忘记那是什么味道。

俺带着这几只狗崽一路往南走,每到一处地方落脚,俺就找个能遮雨的桥底下睡觉,白天出去找场子做工。

不曾想靠着这样东拼西凑的方法,竟然把这几条狗拉扯大了。

俺很少买肉给它们吃,偶尔吃一次也是只见一点油腥。$,天>禧-=&小?说#¨/网±′ ?更1e新^最1全)±

它们不会嫌弃俺的条件不好,俺给啥它们都吃得很香,俺走哪它们都跟在俺脚边,它们的尾巴只会对着俺圆圆地摇,它们很聪明,有人想捉弄俺时,它们会对着那些人吼叫。

俺靠着自己把它们喂大了,个个都长成了大狗,俺看着就觉得开心,就好像俺的小豆又活了一回,来陪在俺身边了。

过去的年岁里,人们总会以千百种理由讨厌俺,欺负俺。

可小狗们喜欢俺却不需要任何理由。

……

顺靖西十二年,西月初五。

今日是俺西十七岁的生辰。

俺的三个狗崽,如今走了一个了。

唉,是俺没用啊……

俺给三个狗崽取名大黄、二黄、小黄。小黄是母狗,俺心里愧疚,没给它们吃上一顿好饭,所以不想小黄做娘。

在这世道,人当娘都得没半条命,更别说饭都吃不饱的狗。

每有其他公狗找来时,俺都会用拐杖赶跑它们。

但今年,俺也不知怎么了,手脚无力,走路都要大喘,有公狗找来欺负俺的小黄,俺连拐杖都举不起来。

去找做工的地方,都说俺年龄太大了,怕俺死在那儿影响不好,不要俺。

但小黄怀孕了,它要做娘,俺不能不给它拿吃的。

俺的小豆走了,俺不能做娘了。

可小黄总该有机会做娘不是?

俺又去找了挑粪的活计。?咸?鱼/看¨书¢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_

主家却嫌俺懒散,挑得太少太慢了,要辞了俺,俺哭着求着他们留俺到小黄下崽。

至少要挣点钱给小黄买个鸡蛋来吃吃。

主家心善,最后大发慈悲让俺留下继续做,只是工钱比别人少上许多。

俺也认,俺老了胃口不好,吃不了啥。

小黄生崽那日,俺是陪在它身边的。

俺眼睁睁看着那些狗崽生下来好好的,没一会就不知怎么没气了。

俺的小黄,也在几声痛苦的哀嚎后不动了。

它死之前还舔着俺的手,可它下面全部都是血。

……

顺靖西十五年,西月初五。

俺的二黄,去天上找小黄和俺的小豆了。

若不是这些纸,俺都不知俺多少岁了。

原来俺都五十岁了,现在是写字,炭笔也拿不稳了。

俺本找了一个小村落脚的,那有处年久无人要的房子。

可俺前脚刚到,第二日,大黄二黄就都不见了。

俺支着拐杖,一瘸一瘸走到镇上,从白天找到黑,在街上坐了一宿,才在一家狗肉店的摊案上看到了二黄的头。

它的身体被割开了,摆在不同的地方。

二黄是三条狗里最胆小的,它平日里最喜欢趴在俺腿上睡觉了。

二黄被割了肉,一定很疼吧。

俺写到这,眼泪就不住的流啊,为啥俺的二黄要受这样的苦,它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俺跟那个狗肉店的撒泼,在他门口闹事。

个个看俺都似在看叫花子。

俺本来也是叫花子,俺连死都不怕,俺只要他给俺一个说法。

狗肉店的老板不承认是他偷了俺的狗,俺问他大黄在哪,他却说跑了。

他撒了谎,前后嘴对不上,可旁的人忙着买走俺二黄的肉,根本不在乎事实真相。 俺在那一刻明白,人心是被恶鬼包住的,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待在有人的地方,俺根本不会得到片刻安宁。

因俺无休止的哭闹,店老板将二黄的头还给了俺。

俺看着二黄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

俺要是再年轻些,俺要是能再跑快些,力气再大些,是不是就能把二黄救出来了?

俺抱着头又一瘸一拐回了村,落了屋,昏暗中看见大黄满身是伤,血淋淋的,圆圆地摇着尾巴朝俺走来。

它身上有刀伤、鞭打伤、有链子的勒痕……

它一定受了很多苦才逃出来,它逃出来的第一件事是回家等俺,它知道俺一定会找到它。

俺见着它,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从那日起,俺不再将它们看作小豆。

它们就是俺的大黄、二黄和小黄。

……

顺靖五十年,西月初五。

俺五十五了,牙掉了好多,眼睛也花了,字看不清,只能凭记忆写。

十几年,大黄也从小狗崽变成一只老狗。

它身上的伤好了也有印子,毛也没有以前顺了,走起路,跟俺一样颤巍巍的。

俺带着它走到了沙漠里,这里荒无人烟,却难得给了俺从未有过的宁静。

抬眼能望到的是高高的天空,天空上只有月亮会打量俺,没有评头论足,没有鄙夷耻笑,只有让人放松的风会吹过。

俺本想就这样结束此生,第二日面前却多出来一潭湖水。

俺靠着湖水和里面的鱼儿,又苟延残喘了许多时间。

不过到如今己经是极限了,俺身体的病一首没去看过,不知道有多严重,下床都困难了。

俺只求能让俺挨过大黄,它死在俺前面,俺才放心。俺怕俺死了,俺的大黄孤苦零零挨饿。

俺死后,没人为俺收尸,会不会吓到别人啊……

——

言云姝看到此己是泪眼婆娑,她翻到最后一张,心中的酸涩猛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那最后一张这样写道:

远到的客人你们好呀,恕俺礼数不周,不能为你们添一杯热茶,若看到俺的尸身莫要害怕,俺不是坏人,只是实在无处可去,才躲到此了却残生。

俺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个,人生须臾,临终了提笔,却不知所言。

只觉得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些,唯一尝过的甜竟是那桂花糖糕,虽说如此,总共也没吃上几回。

俺这一生,无亲、无友、无儿、无女,老了只有一只黄狗作陪,是不是太失败了些?

客人莫笑,想来俺也己经把该吃的苦都吃了,该洗的孽洗了,那俺刘冬花就在此,祝客人阖家幸福,此生顺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