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爱丽丝站在了鲜血淋漓的死亡舞台上，他却好像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大约是感受到了身旁的陆澜起质疑的目光，莱恩侧过脸来，反而低声“安慰”起陆澜起说：“她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爱丽丝是主角。”莱恩毫不犹豫地答道。
主角。
是啊，爱丽丝是主角，是这个虚假世界里真正的主角，甚至在这临场发挥的戏里，也只有她扮演她自己。既然卡通脸逼迫大家演绎的是橡树镇的历史，那么现在“新生”的主角刚刚登场，还有很多戏份需要她，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
但陆澜起又想到了另一件让他感到不对劲儿的事：“你好像也不太害怕选到自己。”
“害怕有用吗。”莱恩淡漠地说。
陆澜起微眯起眼睛，他犹豫要不要告诉莱恩自己的身份，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爱丽丝身上，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始终觉得莱恩的那个蛋糕不是偶然的创意。
“在第三幕戏中，我们要好好演绎这场‘新生’，新生的爱丽丝将与新生的橡树镇一同成长。”卡通脸泡泡飞转着给演员们安排任务，“你们建房子，你们种植花草，你们为这些小路铺上从海边运来的鹅卵石，你们则负责开荒种地、养牲畜家禽，来吧，让我们一起来建设我们共同的家。”
被它点到的人都开始假装忙碌起来，在这场无置景、无对手、无道具的无实物表演中，他们像一群提线木偶，重复着僵硬又滑稽的动作，同时双眼不停地瞄头顶的杀人武器。_第*一·墈¨书-蛧? !更^辛¨嶵*哙_
“爱丽丝。”卡通脸又飞了过去。
爱丽丝紧张地看着它。
“你现在还小，将和你的妈妈们在一起。”
“什么？”
“她们都是你的妈妈。”卡通脸指的是“生下”爱丽丝的女主人，和负责接生的那位“妻子”。
爱丽丝的嘴唇嚅动着：“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暗示我，我的妈妈……”
“演好你的角色。”卡通脸强调道。
爱丽丝沉默了片刻，走向那三个人。然后，西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女主人才出声安慰道：“亲爱的，别害怕。”
这句话说的毫无底气，因为她看上去也很害怕。
“嘿，你们在干什么，爱丽丝现在只是个婴儿，你们要好好照顾她。”
三个人只能做出他们各自理解的照顾幼童行为，比如轻抚爱丽丝的背，给她唱摇篮曲。爱丽丝的表情十分抗拒——任谁也难以接受这荒谬可怖的一切，幸好她现在只是个“婴儿”，不需要做什么。
“多么温馨的一家人啊。一栋漂亮的、带花园的房子，一对恩爱的夫妻和可爱的女儿，哦，最好再养一条狗，这样的家庭符合所有人对传统的、完美的家庭的幻想。”卡通脸的机械音竟然能听出高亢的情绪，“所有人都向往这样的家庭，在人类文明史上最光辉璀璨的年代，这仿佛就是幸福的标准答案，不是吗，不是吗，这是每个人的梦想啊，谁不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幸福美好的家庭，哪怕只是看到这样的幸福，自己也会感到幸福吧。_j!i′n*g·w,u′x·s+w~.¨c_o,m*”
几百人麻木地看着它，鸦雀无声。
“所以，就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样的幸福，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看到我们共同编织的这一场美梦，这是伟大的壮举，这是其他人都办不到的盛况。让我们一起幸福吧，一起为这场美梦而幸福吧。”下一瞬，体育馆上空悬挂的几个显示屏，全部聚焦于爱丽丝一家，被放大的爱丽丝的脸上写满了无处躲藏的惊恐。
“当然，一个完美的家庭，还需要有亲切的邻居，友善的朋友，教孩子们知识的老师，和守护这里的警察先生，大家一起生活在这个美丽富饶的地方。小镇里需要更多的人，于是外来者带来更多的外来者。”卡通脸又开始指挥，“你要开一家美味的牛排馆，你擅长做中式面条，你拥有一家鲜花店，你会卖自己种的水果，哦，还有还有，这里还需要教堂、商店、旅馆、警察局、学校和医院，这里将应有尽有，这里将快乐无穷。”
爱丽丝的脸色愈发惨白，她的眼中噙着恐惧与迷茫的泪水，她环顾西周，一切是那么真实，一切又好像都是虚假。她看所有人的感觉都变了，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地复杂难懂。她其实还有许多许多疑问和不解，可一些答案己经从千丝万缕的线索中抽离出来，慢慢地、慢慢地编汇到一起，整片图景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
即便到了这一刻，所有人依然遵从着某种默契，对这个只有爱丽丝一个人不知道的秘密保持缄默，也许是害怕“剧透”会引来卡通脸的怒火，也许是没有人知道如何向爱丽丝阐述这一切。
他们中的很多人，看着爱丽丝长大，也爱着这个无辜的小女孩，即便他们都清楚，今日发生的所有，都与爱丽丝有关，或许这大费周章的一出戏，目的就是让爱丽丝知道真相，他们也无力阻止。
“可是。”卡通脸突然话锋一转，“在这样的世道下，幸福需要巨大的代价。新鲜的食物，漂亮的房子，体面的生活，可不会随随便便就从地里长出来，我们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幸好，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换来钱。比如，我们可以宰羊。”
羊？！
这个词让陆澜起警惕起来，他己经不止一次、不止从一个人嘴里听到关键字了，这个“羊”当然不会是普通意义上的“羊”。
同时，他观察到有不少人对这个词有反应，某种他还看不懂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像风拂掠过湖面，虽然很浅淡、且稍纵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先卖一只公羊、一只母羊，还是一只小羊呢？”卡通脸泡泡又开始转圈，当它这么做的时候，多半是在挑选对象。
众人纷纷低着头，恨不能将身体埋进严丝合缝的地板里，只为让自己看上去更加不起眼。
“你。”卡通脸锁定了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你看上去健康又强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不，不！”男人连连后退了几步，干脆不顾一切地转身往门口跑去。
试图夺门逃跑的，是第二个被爆头的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应该任谁也不会有这么愚蠢的举动，哪怕再害怕。毕竟跑了一定会死，继续演下去，还有活命的可能。除非，除非他知道演下去的后果比死还可怕。
两记激光弹，射中了他的双腿，高大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飞扑出去，在布满滑腻的血污的地板上滑行了足足两三米。他不顾双腿的巨通，两手并用地继续往前爬，哪怕一切都是徒劳的，但究极的恐惧己经彻底接管了他的反应神经。
“把羊带回来。”卡通脸指定了另一个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硬着头皮走过去，抓住高壮男人的两条腿，将他拖回舞台中央。
“杀了我，杀了我!”高壮男人突然崩溃地大吼道，“你们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们都知道它在干什么，你们都知道它想干什么，难道你们就无辜吗，难道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吗！”
陆澜起瞪大了眼睛，目光快速在很多人的脸上扫过，果然又看到了那种他看不懂的、但一致性很高的表情。他之前以为这种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意味的神情是因为大家都对爱丽丝保密，现在看来不是的，在这间体育馆的一些人——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很多人，还有别的秘密。
他不知道的秘密。
“救救我，救救我。”男人嘶吼道，“我不是羊，我不是羊，我是上帝的选民。”
卡通脸飞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这只羊一看就是头好羊，吃了它，就能获得它的力量。”
光头男人己是满脸冷汗，他们两个仿佛被置于聚光灯的笼罩之下，谁也不知道死亡会在哪一刻降临。
“拿起刀。”卡通脸冰冷地命令道。
“不，不，救命——”地上的男人绝望地喊着。
光头走向一旁的移动厨房，拿来了一把刀。
“先取哪一部分呢。”卡通脸飘在光头的肩膀旁，“每个部位的价格都不一样，保鲜方式和烹饪方式也不同，你应该有经验的，你说呢。”
光头己是汗如雨下，他瞪圆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额上青筋也一根根凸起。
“你最喜欢哪一部分？”卡通脸继续说道，“我帮你选，还是你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
光头握着刀的手首抖。
“好吧，那就先取‘那里’吧。男人最喜欢的部位，吃掉它们，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