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过的阳光刺进窗帘缝隙,门铃第三次炸响时,江随才趿着拖鞋去开门。+山′叶_屋+ ·首,发,
“芝麻开门!诶,真开啦!”门外少女踮着脚,人工耳蜗在耳后闪出冷光。
“你怎么来了?”江随勾起防盗链,金属链条在她指间叮当响着,像拴着只懒洋洋的困兽。
“当然是有事。”林听瞥见她眼下青灰,惊呼:“你在cos熊猫?”
“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瞥见她怀里抱着的游戏机,江随单手撑住门框:“别告诉我你是来找我打游戏的。”
林听嘻嘻一笑,忽然蹲下,试图从她臂弯钻进玄关,被一把揪住后领。
江随拎猫似的把人悬在半空,薄荷味吐息扫过她耳尖:“私闯民宅判几年?”
“你无情,你冷漠!”林听气的脸鼓成包子。
江随笑着戳了一下她的脸,侧身让开时后腰抵住玄关柜:“进来可以,但我不陪你打游戏。”
林听抱着游戏机往沙发上一躺:“是吗?如果我找到了施意呢?”
江随快步上前,撑住沙发靠背俯身,阴影将她笼罩:“在哪?”
林听突然把游戏机塞进她怀里,抱着胳膊满脸傲娇:“有一款双人游戏,我一直想把它打通关。”
“我陪你。”
林听满意的打了个响指:“施意,女,17岁,就读于海城三中,父母双亡后跟着开武馆的舅舅生活。”
“她过的怎么样?”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找到了她的资料,又没有派人跟踪她,而且她的社交平台也很少发动态。”
江随倚着流理台倒水,玻璃杯沿凝着水珠坠在地板,啪地砸出个潮湿的圆点:“看来我得抽空回一趟海城。”
“要去见她?”
“嗯,看看她过的怎么样,顺便把她父母的遗物给她。”
沈敏陪伴言默的那八年,本来该陪伴施意。
是她抢走了施意的妈妈,甚至害死了她妈。-零-点+墈·书- -庚′芯?醉?快¨
这让江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但无论如何,还是得亲眼确认施意的处境。
虽然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女孩能过着幸福的生活,这种逻辑根本说不通。
但江随心里还是抱着些侥幸的想法。
她不想看见施意怨恨的眼神,不愿成为让施意人生变成沼泽的罪魁祸首。
那对她来说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见她垂着眼睛出神,林听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把游戏机插上电源:“好了,先别想这些了,来陪我打游戏。”
游戏启动音效响起,一个手柄随之抛来,江随伸手接住:“什么游戏,有这么好玩吗?”
“最近很火的《双人成行》啊!想快速通关需要咱们默契配合。”
江随单手支着下颌,笑了一声:“你可别拖我后腿。”
“看不起谁呢?!通关之后会显示各自得分,你要是分比我低,就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还玩上真心话大冒险了?”
林听忽然攥住她领口,嚣张的挑衅:“怎么了,怂了吗?”
江随眉梢轻挑,慢笑一声:“行啊,不过你要是输了……”
“怎样?”
江随忽然看向角落:“给我把那些衣服手洗了。”
“行!一言为定!”
投影仪在墙面投出斑斓光影,江随摸出颗薄荷糖咬得咯吱响,扭头时,又瞥见了沈敏留下的那张明信片。
海潮声从记忆深处漫上来,混着林听咋咋呼呼的叫嚷。
“左边左边!要掉下去了!”
江随回过神,将屏幕上的小人儿从坠落边缘拉回。
林听喝了口水,摇头:“你不行啊,没我灵活,看我给你露一手!”
手柄被她摁的啪啪作响,她娴熟的操控着人物跳跃翻滚,接连通过了好几个障碍物。+顽¨夲`鰰¢栈? .芜?错.内~容/
江随惊讶的挑眉:“你这不是第一次玩吧?”
“我可是高手,高手懂不懂?!”
江随当然不服输,操纵着自己的人物跟上她脚步。
“跳!这里二段跳!”林听忽然抬手。
“别指挥我。”
“不指挥你你能过?”
“你先给我把机关弄开再废话吧。”
林听故意用胳膊撞她一下:“你还嫌弃上我了?”
“不嫌弃你嫌弃谁?”江随伸手弹她脑门。
“哎呀,都怪你干扰!我都掉下去了!”
江随扑哧一声,眼尾漾出笑意:“这就是高手?跳水高手吧?”
“你好烦啊!”
时间在吵吵闹闹和互相笑话中飞快流逝,直到夜幕降临,两人终于通关。
江随扔开手柄长舒一口气:“可算通关了!”
游戏评分界面弹
出的瞬间,林听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弹起:“看到没!我高你十分!我赢啦!”
江随盯着她手柄上的汗渍,不敢相信:“这游戏你绝对不是第一次玩吧?”
“反正你输了!”林听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她锁骨的红痣,“愿赌服输,你必须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随食指戳住她脑门,轻轻将她推开,拿起杯子倒水:“你想问什么?”
林听忽然沉默了。
她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膝盖,尾音发颤:“你本来可以跑掉的吧?”
“什么跑掉?”
“在塔帕岛上。”林听忽然抬头,视线仿佛要将她灼穿:“爆炸前一分钟,我明明黑进监控,让你看见了逃生通道。”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饮水机的水声哗啦。
直到杯里的水溢出来打湿指尖,江随才回过神,抬手关掉水阀。
“你想方设法让我跟你打游戏,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
“回答我。”林听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江随指尖摩挲着杯沿,喉间滚出一个音节:“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林听眼眶还是止不住泛红,哽咽让她质问的话支离破碎:“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听……”
江随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她忽然大哭起来。
“明明能活,你为什么不活下去?你怎么能这样?就那么想死吗?就一定要死嘛……”
江随放下水杯,在她面前蹲下:“我这不也没死吗?”
林听突然攥住言默衣领,指尖用力到泛白:“言默已经死了,你要不变成江随,我连你尸体都看不到!”
滚烫的眼泪砸在江随手背,仿佛要将皮肉灼穿。
她看见林听的人工耳蜗在抽泣中颤抖,像暴风雨中折断的船桅。
这副心碎的模样,忽然让江随生出一些内疚。
江随揉了揉她的脑袋:“对不起啊。”
听到这句话,林听反而哭的更伤心了。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明明是我不够关心你,明明我早该找你确认,明明我早该阻止你,我这也能叫朋友吗……”
自责的情绪裹挟着林听,让她呜咽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听一直怀疑言默有自毁倾向。
直到今天才彻底确认。
然而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她跟言默认识那么多年,这种事情她早就该发现的!
这个朋友当的实在太糟糕了。
但是江随更糟糕。
怎么能把所有苦痛都往肚子里咽呢?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安慰她呢?
林听抹了把眼泪,通红着眼眶瞪她:“真是狠心,为什么要对别人这么好,对自己却那么残忍?有谁给你奖励吗?是为了上天堂在赎罪吗?!”
“嗯,在赎罪。”江随在她身旁坐下,后腰抵着冷硬的茶几,那坚硬的触感,让她想起一桩往事。
“我之前被一个十岁的男孩追杀过。”
“那小男孩原本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和睦。”
“可是他奶奶生病了,父亲为了医药费加入了暗渊,最后被抓坐牢。”
“母亲被暗渊要求人体运毒,死在边境线上。”
“那小孩还没我腰高,却敢用棍子打我,用西班牙语诅咒我这辈子都不幸福。”
“这样的人见得多了,我开始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他们的苦难都是因为我爸,哪怕我再怎么否认,那个人也是我爸。”
“作为始作俑者的女儿,我真的有幸福的权利吗?”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过的很好,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诸如此类的念头,总会一遍遍闪过。
爆炸前一分钟,她看见了逃生通道尽头的光亮。
那么刺眼,那么诱人,她却像被地狱伸出的无数白骨抓住双腿,再也没法往前走一步。
就让一切化为齑粉吧。
言默怎么能获得幸福呢?
明明身上流淌的血液是那么罪恶。
这是被爆炸的冲击波轰飞前,她脑海中最后划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