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瑶脸色骤变,数月前那个在侯府中任人打骂,唯唯诺诺的慕清漪,好似成了一场幻觉。.d~1\k!a*n¨s-h-u¢.¨c′o?m/
永昌侯咳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清漪,过去的事..."
"侯爷想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慕清漪转身,嗤了一声,"如今五皇子身陷囹圄,何家需要我翻供作伪证,所以突然想起有我这个女儿了?"
正厅里死寂一片,唯有李氏的护甲在袖中碰撞出细碎声响。
慕清漪弯腰拾起地上的鹤氅,慢条斯理地系好带子:"各位若想认亲,明日去宗人府递文书。但若想让我做违背良心的事..."
她突然抽出腰间铁尺,剑光在李氏鬓边掠过,惊落几缕青丝,"我这条命是自己挣来的,谁也别想拿去当筹码。"
门扉在身后重重阖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日后。
宗人府大堂内,檀木案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满堂剑拔弩张的气息。
张大人第三次擦拭额角的冷汗,手中惊堂木举起又放下,终究没敢重重拍下。
"慕清漪,本官再问你一次。"张大人抖开永昌侯府递上的文书,"永昌侯夫妇坚称你乃他们十五年前送往西南郡寄养的女儿,你可认?"
慕清漪一袭素白襦裙站在堂下,腰间玉佩纹丝不动。
她抬眸时,眼底似有寒星闪烁:"大人明鉴,下官父母早亡,族谱可查。三岁丧母后由慕家村村民抚养,五岁随师父云游,何来侯府千金一说?"
"放屁!"永昌侯拍案而起,腰间玉带撞在案几上哐当作响。,j+c\h.h-h′h?..c¨o,m*
他指着慕清漪鼻尖骂道:"当年若不是本侯派人送银钱去慕家村,你早饿死在茅草堆里了!如今攀上高枝就翻脸不认人,畜生不如!"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
几个挎着菜篮的妇人交头接耳:"听说这嘉城县主最近风头正盛,没想到竟是个不认爹娘的白眼狼..."
李氏适时地掏出手帕掩面啜泣,鎏金护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我苦命的儿啊...当年送你去乡下实属无奈,如今爹娘想补偿你,你怎能..."
她突然踉跄着扑向慕清漪,"难道要娘跪下来求你吗?"
慕清漪侧身避开,李氏收势不及险些栽倒,引得堂外一片惊呼。
何惜瑶立刻冲上来扶住母亲,泪珠成串落下:"姐姐,就算你恨我占了你的位置,也不该如此对待父母啊!"
张大人头疼欲裂。
他瞥见师爷呈上的户籍档案,泛黄的纸页上清清楚楚记载着:慕清漪,西南郡慕家村人,父慕山猎户,死于狼吻;母柳氏,病逝于承平十二年。五岁被一云游的茅山道士收养,十五岁冬受封嘉城县主。中间十年,竟是一片空白。
"肃静!"张大人终于拍响惊堂木,"此案尚有疑点,待本官..."
"大人!"永昌侯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这是当年护送这孽障去西南郡的侍卫亲笔证词,还有她出生时在侯府留下的手足印!"
他得意地瞥向慕清漪,"本侯倒要看看,铁证如山,你还能如何狡辩!"
慕清漪指尖微微发颤。?m·a!l,i′x\s~w!.?c?o~m?
她没想到永昌侯竟真能伪造这样的证据,看来为了救五皇子,侯府是铁了心要坐实这层关系。
堂外议论声越来越大,已有书生模样的人高声诵读《孝经》篇章。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骚动。
八名锦衣侍卫开道,簇拥着一对华服夫妇踏入公堂。
张大人惊得从太师椅上弹起来:"粟、粟相爷?"
粟相一袭紫金蟒袍不怒自威,身侧的相国夫人扶着侍女的手,目光直接落在慕清漪身上。
永昌侯脸色骤变,慌忙行礼:"下官参见相爷,不知相爷..."
"本相听说,有人要抢我女儿?"粟相冷笑一声,惊得永昌侯倒退半步。
杨夫人已快步走到慕清漪身旁,握住她冰凉的手:"清漪别怕,爹娘来了。"
满堂哗然中,张大人手中的惊堂木当啷落地。慕清漪眼眶微红,轻唤了声:"母亲..."
"荒谬!"永昌侯气得胡须直抖,"相爷明鉴,这分明是我永昌侯府的血脉!"
永昌侯都能伪造证据,粟相自然能伪造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粟相从袖中取出一卷金册扔在案上:"三年前本相就在宗人府办了收养文书,张大人要不要查查存档?"
他忽然眯起眼睛,"还是说,永昌侯觉得我宰相府好欺侮?"
堂外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挎菜篮的妇人惊得松了手,鲜嫩的青菜撒了一地:"天爷哟!这县主竟是相府千金?"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何清瑶死死盯着慕清漪被相国夫人握住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她突然尖声道:"不可能!姐姐明明说过她无父无母!"
"
本将军可以作证。"一道苍劲的女声从堂外传来。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位白发如银的老妇人踏着战靴走来,玄铁铠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张大人腿一软,直接跪下了:"邵、邵老将军!"
大祁朝唯一的女将军邵希虽已年过六旬,目光却比年轻人还锐利。
她看都不看永昌侯一眼,径直走到慕清漪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好孙女,受委屈了。"
永昌侯面如死灰。
他怎会不认得这位曾随先帝征战四方的一品诰命?
若说宰相还能论理,这位可是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老祖宗!
慕清漪向邵希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孙女见过祖母。"转身时,她腰间露出一枚青铜令牌——正是邵家军的虎符印记。
"侯爷现在明白了?"慕清漪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今年暮秋,我跋涉千里来侯府认亲,你们却让我以表小姐的身份寄人篱下,而将这个假的如珠似宝!"她猛的指向何清瑶,嵩然的气势吓得何清瑶一抖。
慕清漪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左臂,忽然掀开衣袖,一道狰狞的疤痕在雪肤上格外刺目,"这道疤,是侯夫人亲自用戒尺打的,说我这野丫头学不会贵女的规矩。"
疤痕像蜈蚣般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边缘还留着当时未及时处理的溃烂痕迹。
堂外有妇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反复撕裂才能留下的伤疤。
"说来可笑。"慕清漪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我六岁便能辨识百草,九岁可施针救人,却偏偏留着这道疤不治。"
她缓缓放下衣袖,布料遮住伤疤时发出轻微的摩挲声,"总要有个物事提醒自己——"
她抬眸直视永昌侯骤然惨白的脸,声音轻得像深秋最后一片落叶:
"有些亲情,沾手即毒。"
堂外顿时一片死寂。方才诵读《孝经》的书生满脸通红地缩进人群。
"如今五皇子事发,你们倒想起血脉亲情了?"慕清漪冷笑,"可惜我慕清漪的命,早就不姓何了。"
粟相适时上前一步:"张大人,现在可以结案了吧?"
张大人抖如筛糠,正要开口,忽听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太监滚鞍下马,尖声道:"圣旨到——"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太监展开明黄绢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成县主慕清漪忠勇可嘉,即日起晋封嘉成郡主!"
何清瑶闻言直接瘫软在地。
李氏的鎏金护甲咔嚓折断在青砖地上。
慕清漪叩首谢恩时,余光看见永昌侯瘫坐在地的身影。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师父留给她银镯——幸亏有师父,她才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还学了一身本事。
"清漪。"杨夫人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回家了。"
邵老将军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斜睨永昌侯一眼:"有些人,不配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