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气可祛

慕清漪循声四顾,对岸桥墩旁,一位黑气缠身的老媪正迈步向河心走去,水面已经淹没她的膝盖。?du咸?{鱼:看?.书)2= ÷无t?错·′?内\;容~%

老媪瞳仁全白无黑,步伐僵硬诡异。

黑气如柔软的黑蛇,在她周身张牙舞爪。

人群远远在岸边聚拢成弧形。

“你们这些贱民看什么看,还不快快退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火急火燎跑来,横在老媪与人群之间,叉腰喘着粗气,

“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家姑母是谁吗?

我家姑母可是先皇后身边的红人,获封‘女尚书’出宫养老,百官都尊称她‘崔娘娘’。

再看,小心我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众人嘘了一声,纷纷散开。

慕清漪闻言心中一亮,第一单生意有了。

“贫道茅山道嫡传,道号昙尊,我来救她!”慕清漪款款走下桥。

已经退出三米开外的百姓纷纷惊讶转头,接着目露惊艳。

这五官出色,身材窈窕,如晚霞般绚烂明媚,又如山岚般宁静高远的十五岁小姑娘是道士?

百姓们被这脱俗的美貌摄住了,一时竟没出口质疑。

“快让让,鉴妖司的玄真子道长来了!”

几位百姓簇拥着一名三旬左右、麻衣拂尘、气定神闲的道士走上前,扫了眼慕清漪道,“哎哎哎,走开!魔气当前,小姑娘别添乱!”

慕清漪被挤去了一旁。

胖侄子一脸谄媚,双眼亮晶晶道,“玄真子道长您终于来了,我姑母有救了!”

百年前大祁建国,太平道有从龙之功,名声煊赫,人人只知太平道,而茅山道渐渐被世人遗忘。

太平道组建鉴妖司,降妖除魔,成为百姓心中唯一的信仰。

玄真子打量老媪片刻,掐了掐指尖,眉头渐渐凝重起来,片刻后叹气道,“崔女官心脉已被魔气侵蚀殆尽,眼下只能与魔气同归于尽,才能护住她最后的体面。崔郎君,节哀顺变。”

男子只觉头昏脑涨,凄厉地痛哭出声。

姑母若死了,谁来庇护崔家的荣华富贵呢?

玄真子摇头,从腰间拔出铁尺,将其尖端对准老媪心脏,正欲刺去。¤,小{?-说?宅?? 3追!~最>u3新2~?章`3节?

“她不必死,我可以治。”一道流水溅玉般的嗓音响起。

玄真子闻言不悦地皱眉。

他从小是神童,三岁便入了太平道修行,二十岁便受封“上清箓”,在鉴妖司公干十年,降妖除魔,屡立奇功,第一次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诊断。

他看向一旁出声的少女,只见她指尖微动,一道金光击入黑蛇般的黑气。

黑气兹拉一声,像是进了油锅,顿时萎靡下去。

胖侄子惊喜过望。

玄真子愕然望着眼前一幕。

百姓惊叹,竟然真的有人能驱除魔气,纷纷向慕清漪投去尊敬的目光。

慕清漪唇齿轻启,咒音低吟,仿若春蚕啮叶,细微簌簌,却绵绵不绝。

“住口!你这犄角旮旯来的道士,怎得如此莽撞?”玄真子厉声呵斥,“你是不是用了使人回光返照的禁咒?”

慕清漪没有理会他,继续念咒。

围观百姓轰的一声炸开。

是啊,连德高望重的玄真子都无法驱除的魔气,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

百姓们对慕清漪指指点点,嘘着声让她离开。

“江湖上自诩道士的骗子众多,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歹毒!”玄真子谩骂出声,吩咐百姓道,“给我堵上她的嘴!”

慕清漪被几名百姓扯开,她没有反抗,停止念咒。

“啪!”

就在她停止念咒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玄真子捂着发红的脸颊,望向突然发狂的老媪。

“不准欺负我的恩人!”老媪双眼血红,周身黑气大增,嗓音如地狱恶鬼般凌厉。

玄真子眼底闪过一抹惧色,然而很快被浓烈的狠绝之色淹没。

他举起铁尺便往老媪腹腔刺去。

然而老媪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后颈处一根黑蛇猛然胀大,“腾”得飞跃而起,一瞬间逼近玄真子,盘旋环绕,将他缠成一个茧,摔在十米开外。\2.c¢y,x~s?w-.?n¨e-t/

“咚——”

铁尺掉入御津河,水面徒留一圈涟漪。

人群像炸开的锅子一样,纷纷惊叫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双脚好似黏在地上,分毫无法动弹。

低头一看,条条黑蛇锁住他们的脚踝。

有人痛哭出声,有人晕死过去。

连玄真子都对付不了的妖魔,他们今日必死无疑。

人群之中,唯有慕清漪不为黑气侵蚀,好整以暇地观察老媪下一步的行动。

老媪的目光似断头台的铡刀,凌厉地扫过人群。

众人纷纷低头,抖着身子,心中焦急地求神保佑。 终于,老媪的定格在一人身上。

胖侄子迎着老媪血红的目光,后背一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姑…姑母,我是迪儿啊,我是您最珍爱的侄子。您忘了吗?爹死时您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我……”

老媪一步步逼近,崔迪双腿发颤。

“姑母,您清醒一点!您入魔了……”

“清醒?呵,我怕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

老媪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浮起浓烈的恨意,“八岁,你爷爷送我入宫,我过得如履薄冰。冬天生冻疮,夏天吃馊饭,每天被人欺负。

幸亏我有一双巧手,总是能刺绣出美丽衣裳,才过上衣食充足有尊严的生活。

我夹在后宫妃嫔之间,一边步步惊心应对算计,一边还要将宫中赏赐的银子寄回家里,养了你爷爷、你爹爹和你三代的富贵!”

老媪仰头望着青天,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反光,“我去年出宫才知道,我那成日跟我哭穷的父亲和弟弟,一个二十年前死在嘈杂的赌桌上,一个十年前死在妓女的帷帐里。哈哈哈哈——

如今我还要养着你,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一句‘能者多劳’吗?啊?”

老媪几步行至崔迪身前,一手如钳子般抓住他的发髻,另一只手掌高高扬起,带着满腔的悲愤与绝望,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面前的这张脸扇去。

“啪!啪!啪!”

每一下都清脆响亮,手掌与肌肤猛烈撞击,在寂静的河畔炸开,震得人耳朵生疼。

崔迪两颊火辣辣疼却无法动弹,余光瞥见一旁安然无恙的慕清漪,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道,“救我,救我啊!你不是道士吗?快收了这魔头!我家有钱,我给你很多很多钱!”

慕清漪冷眼旁观。

善意虽是个好东西,但得用对时机。今日若不让这些百姓吃点苦头,他们又如何会信服自己?

老媪身上黑气越发浓重,她握住崔迪的小腿,将他倒吊起来,像是涮火锅一样,提着他在河里涮来涮去。

男子抽搐着,挣扎着,无奈自己身体太沉,他挣扎几下便要大口呼吸,张开嘴却吸进更多河水。

河水灌进肺腔腹腔,一寸寸挤压着其中的空气。

待到崔迪将要用光体内最后一口空气之前,慕清漪才在老媪额上贴了一张符咒。

符咒贴上之际,老媪的眼神霎时变得清明,手上力道一松。

崔迪终于得到喘息,昏死在岸边。

慕清漪复又将几道青光弹入她身体几处大穴内。

黑气渐渐消失,露出老媪本来的模样。

她年事虽高,却丝毫不减对穿着的讲究.

一袭锦缎对襟袄子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似是将流彩霞光都织了进去。

领口与袖口处,精致的绣工展露无遗,细密的针脚勾勒出缠枝花卉的纹样,栩栩如生,仿若即刻便能散发馥郁芬芳。

众人身上的黑气之蛇纷纷消散。

慕清漪望着河水,捏了个诀,那把铁尺从水中弹射而出,落在玄真子面前。

同为道士的她明白,贴身武器对道士来讲意义非凡。

玄真子鼻子眼睛被勒得青紫,如雪的麻衣上污迹斑斑。

他拾起铁尺,赤红着脸站起身,向慕清漪深深鞠了一躬,“贫道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对茅山道长多有冒犯,今日多谢您救命之恩。”

慕清漪微笑,“茅山道与太平道皆为守护天下万民而生,道友不必客气。”

既然玄真子有意认错,那她也乐得化敌为友。

玄真子撸下腕上的一条黑色手串,“这是天灵芝炭所制,有驱邪延寿之功效。今日冒犯道友,却为道友所救。这宝贝便当做赔礼和谢礼,还望道友收下!”

“多谢道友。”慕清漪漫不经心地收下。

这类玩意师父给过自己很多,没什么好稀奇的。

玄真子告辞离开。

围观百姓一阵惊呼!

老京城人都知道,天灵芝碳手串是太平道传世的宝贝,竟被玄真子道长送给了这样一个小姑娘。

看来这小姑娘道术实在不凡。

围观百姓望着慕清漪,低声议论。

有人相互推诿,一个说自己是神算提前猜对了,另一个指责对方是马后炮。

有人鼻子一酸,眼中冒起水光,原来入魔能治,那他们的亲人是不是本不应该死?

老媪吩咐几名伙计抬崔迪去医馆,接着请慕清漪到家中一叙。

屏退众人,老媪这才开口。

她脑海中回荡起方才的情景,有些难以置信,对慕清漪道,“多谢昙尊道长救我,老身名唤崔瑜,我这是怎么了?”

慕清漪淡淡道,“人的精魂本应与天地灵气畅意交互,可你的精魂却如断了线的纸鸢,飘摇无依,难以捕捉生命律动的暖煦能量。”

崔瑜闭了闭眼,“昙尊道长,断线的纸鸢要如何自处?老身在宫里多年,全靠思念家人才能坚持下来,如今这个幻想破灭。我突然无所皈依……”

“你可以是断线的纸鸢,同样也可以是仙人掌的叶片,离开病株,独自寻找另一片土壤,扎根,生长。”

慕清漪勾了勾唇,“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崔瑜的眼睫湿润,微微颤动。

“恩人所言,老身字字入耳,铭记于心。”崔瑜启唇,声音略带沙哑,却字字沉稳,仿佛古钟鸣响,余韵悠长。

崔瑜远眺京城苍穹,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慕清漪淡淡一笑,望向崔若瑜远眺的方向——天蓝楼远,山高水阔。

崔瑜平复心中情绪,转头望着慕清漪,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眸泛着肯定的光芒,“昙尊道长,你会有大造化的。”

“多谢尚书娘娘。”

崔瑜满眼赞许地看着慕清漪,又打量她朴素的衣服,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