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知县张明德

片刻功夫,那门子便小跑着回来了,脸上堆着的笑意比刚才又多了几分。

“武老板,县老爷有请!”

武植不动声色地道了声谢,塞过去的碎银子果然起了作用。

他跟着门子穿过肃穆的前院,绕过几道回廊来到县衙后堂。

这后堂比起前衙的威严,多了几分雅致,与阳谷县这小地方的县衙规制似乎有些不符。

只见一个身穿官袍,体态微胖,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地端着茶盏品茗。

此人正是阳谷县知县,张明德。

“呵呵,武老板来了,快请坐。”

“来人,给武老板上茶!”

张明德放下茶盏,客气地招呼道。

原本身为知县的他,没必要对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如此客气。

但武植不一样。

整个阳谷县都知道,以前的武植是个三寸丁。

可现在的武植长得如此高大。

这种事张明德闻所未闻,他感觉武植并不简单,也就对武植客气几分。

很快,衙役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武植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

“张大人,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时迁被抓一事。”

张明德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哎呀!武老板,本官正要说你呢!”

“那时迁是什么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蟊贼‘鼓上骚’。这种人,你怎么敢把他留在店里做事?”

“前几日,那王婆来报官,说她茶楼里,被人偷走了几十两银子。”

“依本官看,十有八九,就是那时迁所为。”

张明德说得斩钉截铁,好像已经定了案。

武植听着这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

“张大人此言差矣。”

“大人也说了,只是‘十有八九’,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赃,捉奸拿双。”

“不知大人拿住时迁之时,可曾在他身上或是他的住处,搜出王婆丢失的那几十两银子?”

这一问,直击要害。

张明德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抓捕时迁后,捕快确实搜了身,只有几两散碎银子。

后来又去时迁住处搜查,也没找到赃款。

一时间张明德被问得有些语塞,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掩饰着尴尬。

但他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岂会被一个开店的问住?

“那时迁是何等人物?江湖惯偷,他自然有的是地方藏匿,岂会轻易让你我找到?”

“只需严刑逼供……不怕他不从实招来,到时赃款藏在何处,自然水落石出。”

听到“严刑逼供”这四个字,武植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坏了!

他猛然想起水浒里的情节,时迁这厮别的本事都强,就是不经打。

在祝家庄被庄客抓住,也是没怎么扛就招了。

要是真被张明德拉下去用上大刑,什么老虎凳,辣椒水……

恐怕不等西门庆下一步动作,时迁就得“屈打成招”。

到时候就算自己有通天的本事,想翻案也难了。

不行!

必须尽快想办法,把时迁从这虎口里捞出来。

武植脑中念头飞转,再次拱手道:

“张大人,恕小子多句嘴。”

“您明察秋毫,定然知道王婆那茶馆的情况。”

“就她那小本生意,平日里卖些粗茶淡水,一天能赚几个铜板?”

“她哪来的几十两银子被偷?”

武植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没有直接指责王婆报假案,也没有质疑官府办案不力。

只是单纯地从常理出发,对“丢失几十两银子”这个前提,提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张明德再次愣住了。

对啊!

他光想着西门庆的嘱托和那白花花的银子,怎么就没仔细琢磨这事?

王婆那破茶馆,平日里连个像样的客人都没几个,满打满算,一天流水能有几百文就顶天了。

她哪来几十两银子放在店里?

这似乎有点不合常理啊!

张明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武植提出的这个疑点,确实让他心里也犯嘀咕。

王婆那穷酸样,就是五两银子放在店里过夜,都让人觉得悬乎!

但,想到西门庆送来的好处……

张明德深吸一口气。

官场沉浮多年,他深知什么时候该装糊涂。

“呵呵,武老板此言差矣!”

“这市井之间,人情往来,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门道?”

“也许是亲戚寄存,也许是另有营生,这都不是你我外人能随意猜测的。”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那时迁是个惯偷、蟊贼!这一点,整个江湖都知道。”

“本官将他缉拿归案,也是为地方除害,何错之有?”

张明德语气加重,试图用时迁的“贼名”来压倒一切逻辑上的不合理。

言下之意很明显:就算王婆丢钱的事有蹊跷,但抓时迁这个贼,总是没错的。

武植心中冷笑。

这老狐狸是铁了心要听西门庆的话,拿时迁开刀了。

自己这段时间赚了点银子,但跟西门庆那种世代经商、官府勾结的土财主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想用银子把时迁赎出来?

难于登天!

看来,硬碰是行不通。

既然财力拼不过,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武植的脑子飞速运转,无数念头闪过。

西门庆有钱,有官府的人脉。

自己有什么?

名气?火锅店的名气在阳谷县还行,但对县太爷这种人,没什么卵用。

人脉?李瓶儿算一个,但她毕竟是妇道人家,影响力有限。

孙二虎只是个泼皮头子,能量更小。

等等!

人脉……

一个名字在武植的脑海闪过。

他眼中精光一闪,再次拱手道:

“张大人可知神医安道全?”

“安道全?”张明德愣住了,眉头微蹙。

这武大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神医安道全,人称‘当世华佗’,其大名本官自然听说过。武老板突然提起安神医,是何用意?”张明德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武植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瞒张大人。在下与安神医,还算有几分交情。”

“安神医常年行走于江湖,但也时常为一些身份尊贵之人调理身体,其中不乏……达官显贵。”

武植刻意加重了“达官显贵”四个字。

“安神医过些时日,可能会来咱们阳谷县一行。”

“届时,若大人有暇,在下倒是可以做个引荐,安排大人与安神医见上一面。”

“说不定对大人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武植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但听在张明德耳中,感觉就不一样。

什么叫“有几分交情”?

什么叫“为达官显贵调理身体”?

这分明是在敲打自己。

武植这是在告诉他:我武大郎认识安道全,安道全认识很多大人物,你要是敢动时迁,我就能通过安道全的关系,给你张明德制造点麻烦。

那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反过来说,就是“意想不到的灾祸”。

要说一般的江湖郎中,张明德这个县太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安道全不同,那可是被誉为“当世华佗”的神医。

这种人物的人脉之广,说不定就认识哪个大佬。

偏偏他张明德又没什么背景的小小知县。

上面随便哪个人说句话,他以后都不好过。

为了西门庆那点银子,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蟊贼时迁,去得罪一个可能和大人物有联系的神医……值吗?

张明德开始权衡利弊。

但话又说回来,万一这武大郎是在吹牛呢?

就凭他一个卖炊饼起家的小老板,怎么可能和安道全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