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无法抑制地钻了出来。
至少,不能再伤及无辜。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这般险境。
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另一件事。
这次发作,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迅疾。
几乎瞬间就吞噬了她的理智。
可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在她即将铸成大错的刹那……
那股撕裂般的痛苦和嗜血的冲动,竟像是被一股外来的、更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摁了下去。
让她在彻底沉沦前,找回了那一线摇摇欲坠的清明。
为什么?
是她自己的意志力?
不像。
她了解自己的极限,那并非单纯的意志可以抗衡。
还是……她体内潜藏的某种东西,在对抗这怪病?
传说,前朝凤氏身负凤麟血脉,天生异禀,能压制邪祟……
她姓沈,名清歌。
但她也知道,自己或许也该姓凤。
那这血脉之力,是否真的存在?
心乱如麻。
她下意识地推开窗户一角,望向沉沉的夜空。
清辉遍洒的满月,不知何时,竟被一大片厚重浓密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天幕低垂,墨色沉郁。
四周只有几颗疏星在徒劳地挣扎闪烁。
夜空中,再不见一丝一毫的月华。
难道……是月亮?
这怪病的发作与月相关。
月光的消失,平息了怪病的力量?
这似乎是最顺理成章的解释。
可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沈清歌皱紧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窗格。
那片乌云来得太过及时,几乎像是……刻意为之。
或许是天意吧。
她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疑窦丛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再次爬上后背。
窗外浓云蔽月,将最后一点清辉都吞噬殆尽。
沈清歌指尖无意识划过窗上粗糙的木纹。
脖颈间被自己掐出的刺痛骤然清晰。
她猛地攥紧了窗框。
细小的木屑扎进掌心,那点疼,却远不及心头翻江倒海的惊惧。
上一次月圆发作,仅仅是四肢僵硬,意识模糊。
今夜,她却险些生生掐断了小安子的脖子!
她死死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扼住他人咽喉的可怖触感。
掌心,有细密的血珠渗出。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
屋檐下,那只积水的旧铜盆。
水面倒映的依稀月光,曾随着云层的涌动而忽明忽暗。
就在那乌云彻底遮蔽月轮的一刹那——
撕裂五脏六腑的剧痛,焚烧理智的狂躁,竟如潮水般迅猛退去!
沈清歌豁然松开窗框。
她被这个惊人的发现震得后退半步。
脚下的木屐踩在微湿的地砖上,发出黏腻的轻响。
幼时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阿爹总在月圆之夜,为她熬制漆黑苦涩的药汁。
每一次发作最痛苦难当的时候,窗外似乎都悬着一轮亮得惨白的月亮。
铜盆里的水面轻轻晃动,扭曲了她苍白的面容。
仿佛在无声地嘲弄她此刻才后知后觉。
那根本不是什么无药可医的怪病!
那更像是……某种被月光直接催发、唤醒的邪异力量!
冰冷的墙壁寒意刺骨。
它透过单薄的寝衣渗入四肢全身。
沈清歌缓缓闭上眼,指甲更深地掐入掌心。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此刻异常清晰地串联起来。
每一个满月之夜,深入骨髓的扭曲剧痛。
每一次被撕扯、被吞噬的理智。
还有……那些偶尔会变得稍微轻缓,让她得以喘息的时刻。
她蓦地睁开双眼,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原来,那些稍纵即逝的清明,那些她以为只是侥幸逃脱的瞬间,根本不是偶然!
是月光!
是月光的变化!
记忆里,那些痛苦稍减的夜晚,天色总是阴沉,浓云密布。
有时,是她自己本能地蜷缩在不见天日的柴房角落。
甚至阿爹让她喝下苦药时,也千叮万嘱,必须呆在屋内,不许开窗!
铜盆里的水纹扭曲着她的倒影,似乎也在印证她这些年被剧痛模糊掉的真相。
发作最剧烈之时,总有一轮皎洁饱满的月亮高悬窗外。
将银白的光芒,直接又毫无保留地泼洒在她痛苦挣扎的身体上!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在她心底疯狂蔓延。
验证它的方法近在咫尺——
只要让月光重新洒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窗栓,便如同被火烫般猛地缩了回来。
方才扼住小安子脖颈的触感,那样真实,那样灼热。
仿佛还烙印在她的指尖。
那股失控的、毁灭一切的暴戾,像是沉睡的凶兽,随时会被再次惊醒。
水面倒影忽然模糊。
她看见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地剧烈发抖。
体内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囚禁的野兽好像感知到了牢笼的刹那松动。
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心脏狂跳。
幼时听过的只言片语,此刻如惊雷般在脑海炸响——
凤氏血脉,身负异禀,可御百毒,能压邪祟……
凤麟血脉。
这四个字,带着古老而沉重的回响。
在她心头激起千层涟漪。
难道……方才在库房里,在她即将彻底沉沦、铸成大错的危急关头,是这潜藏在她身体最深处的血脉之力,悄然苏醒,对抗了那凶戾的邪力?
就像……就像乌云遮月之时,剧痛骤然消退的那种奇异平衡!
纷乱的思绪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她。
究竟是月光的阴晴圆缺在操控她的生死?
还是这传说中的凤麟血脉,在她濒临绝境时奋力挣扎反抗?
抑或是两者相互交织影响,共同织就了她这诡谲难测的情形?
铜盆中的水纹渐渐平复。
清晰地映出她那张血色尽褪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