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童看着杏仁豆腐和红白相间的山楂梨丝,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莲蓉当然也不傻,连忙就那汤盅与碟子,盛出来摆进食盒里。
“这个倒还罢,可是小莲蓉做的?回头大小姐赏你花翠戴。”
送妙童提着食盒带人走了,莲蓉立刻得意洋洋,小嘴都笑歪了。
小砂锅里刚熬得的山楂酥,加了好些糖霜蜂蜜,酸酸甜甜香气扑鼻。
她高高兴兴盛了一碗往嘴里送,小嘴故意吧唧吧唧。
“这个味道正经是不错,一会儿主子们从宫里回府,给太太和燕宜轩也送些过去。过年的时候鸡鸭鱼肉吃多了,正要吃些酸甜的才好!”
梨月也盛了一小碗,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山楂酥虽好吃,也不能吃太多,要不然肚子里反酸水。
原本以为孙小玉跑去告状,孙财家的会过来说几句话。
估计是大年初一忙碌的很,她没空管女儿的破事儿。
吃了碗山楂酥下肚,梨月就开始饿了。
这都过了午膳时候,入宫朝贺元旦的太太奶奶们,竟然还都没回来。
厨房里大伙儿等了半天,也不知要不要赶着预备午膳。
宋婶子命人去寻孙财家的问问,在她屋里也寻不着人。
秦嬷嬷一直是少言寡语,等到现在也犯了几句嘀咕。
“朝贺元旦的惯例,宴席上只赐饮三杯酒,演奏两段吉祥雅乐。若没什么别的事情,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早就该回府了。”
等来等去没个消息,众人将午膳材料预备下,匆忙各自吃了几口饭。
直等到后晌日头偏西,府门口才鸣锣开道,马匹车轿浩浩荡荡入府。
没多大一会儿,就有小丫鬟飞跑着四散传话:
“老太太吩咐在鹤寿堂摆宴席,赶着让府里的家乐戏子出来,就在院里花厅摆一台小戏。各房各院的太太奶奶连同小姐公子们都要过去家宴,各院的小厨房都不用预备饭食了!”
“出什么喜事了,老太太这么高兴?”
明明昨夜祭祖守岁,宁老太君还堵着满心的气性。
怎么进宫朝贺一趟,回来就立刻要摆家宴热闹起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老太太已吩咐下来。鹤寿堂那边都忙活开了,家乐戏子也忙着抬戏服箱笼,一会儿少不得要唱戏热闹热闹。”
既然不用预备主子们饭食,小厨房里的人自然就闲了。
宁夫人回房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就带着丫鬟婆子,去鹤寿堂赴宴。
二房三房太太连同沈氏也是如此,都是匆忙更衣跑过去。
连着四位小姐与几位小公子,也都穿红挂绿打扮,齐聚在鹤寿堂。
只有宁元竣和他两位叔叔,在外院花厅里接待往来客人吃酒。
老太太办家宴摆戏酒,内宅上下都凑热闹来了。
梨月这些没什么差事的,也都跟着跑来,蹭着吃果子听戏。
待到日落下去,鹤寿堂的正房正厅里,把门与窗隔都卸下去。
屋内门窗框与廊下彩梁上,都挂满了各色宫样灯笼,照得比白天还亮。
透明羊角灯,五彩琉璃等,戳纱宫灯,纹绣丝绢灯,都结着彩缎穗子。
宁老太君独坐在正面矮几软榻上,席边各色鲜花点缀盆景。
东边一侧是宁夫人、二三房太太与沈氏。
西边一侧则是宁家四位小姐与两位小公子。
各房各院的姨娘小娘都没去叫,因此覃乐瑶也没有过来。
一时酒宴佳肴美酒轮番摆上来,台上的戏跟着鸣锣开场。
梨月同着丫鬟婆子挤在廊下看戏,回头望一眼宴席,却不禁诧异片刻。
原本不受待见的宁二小姐,正独自陪老太太在首席坐着。
宁老太君的席面,只是一张带琉璃屏风的梅花小几。
宁二小姐穿着玫瑰红彩缎对襟袍,矮身坐着个花梨木小兀凳。
因凳子矮,葱白四季团花八幅湘裙,都铺展在地坪上,如同海棠花似的。
记得前些日子,宁老太君就不待见宁二小姐,怎么今天又抬举她了?
梨月嘴里嚼着顶皮蒸酥疑惑,忽觉被人猛地一撞。
有个花红柳绿的小丫鬟,手里端着洋漆茶盘,大摇大摆闯了过去。
好在梨月手里抓得紧,险些把半碟子点心丢出去。
定睛仔细一看,那小丫鬟正是宁二小姐的丫鬟杏儿。
这里是看戏的地方,已经乌压压站了满地的人。
她这张牙舞爪的一闯,正把个老婆子撞个跟头。
“我的姐姐儿,你走路也看着点人!这么些人站着,横冲直闯做什么!”
原本是磕磕碰碰,说一句退一步的事儿,谁知杏儿早就今非昔比。
只见她横眉立目,端着茶盘一甩头,张口就是骂:
“贼老货,睁开狗眼看看姑娘是谁!你就瞎了眼睛也用狗鼻子闻闻,没见我手里端着热茶吊子与茶盅子!大过年的日子,老东西是什么牌位上的货,也敢在这吆喝?耽误了上头老太太、小姐吃茶,把你老货的舌头拔了喂狗!”
一顿唾沫横飞狗血喷头,别说被撞个跟头的婆子,旁边人听了都直发愣。
那婆子气得半日才爬起来,掸着土上前指着鼻子。
“你这姐姐儿怎么出口伤人?端着热汤热茶更得当心些儿,这里人多杂乱的,开水泼了人如何得?是你老子娘没养过你,还是你院里嬷嬷没教过你?”
借着满廊灯火看去,梨月看出来,杏儿今天的打扮可是与众不同。
别说是哪些小丫鬟,就连一二等大丫鬟,都没这么体面。
杏红缎子灰鼠袄,翠蓝彩绣拖地襕裙。
油光水滑小小丫鬟髻,黄烘烘插了五六根簪子,满头珠翠堆满。
一张小脸香粉浓浓,嘴唇猩红一点胭脂,两寸手指甲都染的通红。
“没脸老歪剌骨子,敢在这里对着我使性儿?我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你老东西敢欺负我们小姐不成?我回头告诉国公爷去,窝心脚把你老东西肠子踹出来!常言道好狗还不挡路呢,还不与我滚开去!信不信我把这茶吊子扣在你老货头上!”
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说话这般泼辣,众人听了无不皱眉。
被撞得婆子原本只是抱怨,被她这般泼骂,脸上也是盖不住,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好在旁边还有几个老成持重能平事的人,慌忙上去拖住那婆子。
“算了算了,今日大年初一好日子,老太太才欢喜了半日,主子们吃年酒看戏呢,怎能与小孩子计较?生气把自己气坏了,也是不值得的。”
那婆子被人劝着,大过年的也不想惹事。
可杏儿却还不依不饶,回过头来照脸就啐了一口,这才扬长而去。
“你们看看!不把这死丫头子舌头拔了,我也白在这府里几辈子!”
那婆子无端挨了顿骂,头顶都气得冒烟,忙有人凑过来低声劝慰。
“罢了我的嫂子。别看这杏儿年纪小,那是二小姐说一不二的心腹丫鬟。你们可是不知晓,咱们二小姐怕是要发达了。你们可知道,今日进宫朝贺为何耽搁了时辰?那是何昭仪娘娘……”
戏台上的锣鼓渐渐淡了,梨月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