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腊月底,新年将至的日子。
管事房的娘子们,早就回禀过宁老太君与宁夫人,打开宗祠打扫预备。
安排了好些丫鬟婆子媳妇,悬挂祖宗遗像,擦抹供奉器具。
宁夫人现在虽然不理事,但祭祀之事毕竟是长房责任,自然是躲不得懒。
原本这些杀羊宰鹅供奉祭礼的菜肴,都是秦嬷嬷督促着做。
不过今年宋嬷嬷争着抢着出头,把这档子差事生生夺了过去。
预备祖宗祭祀的牲割大菜,这可是出头露脸的差事。
做供奉祖宗的大菜的厨娘,年底赏钱与旁人不同,那可是要翻倍的。
做好了这个大功劳,侄女福姐入府的事,太太必然得点头。
因此她紧紧把着不放,除了自己与福姐姑侄,连打杂的婆子都不用。
生怕旁人插进手去,过年的时候来争功劳。
莲蓉私下特别生气,自她出生记事以来,这好差事一直是秦嬷嬷管。
今年被宋婶子姑侄俩夺去,她心里十分的过不去。
若照早些时候少不得她闹的,就不闹也得骂上几句话。
可有了前些天那顿打,她也是知道畏惧,只是气狠狠回屋跟梨月抱怨。
这事梨月倒是不太在乎,那些供奉祖宗的大菜,其实也就是三汤五割。
烧制的猪羊鹅鸡鸭五牲,再有就是炸全鱼、肉圆子之类的。
一来不是平日吃的菜肴,二来做起来并不费事,她们俩早都学过。
因此梨月在屋里也劝了她,没必要为这事气恼。
这些本事她们又不是不会,不如趁这功夫多学些实用的。
年底这做贡菜烧五牲的赏赐,让了宋婶子和福姐也罢了。
莲蓉听得这个说法,和她阿婆秦嬷嬷说的差不多,但心里还是气。
“大小姐出了阁,那可是要做侯爵府的长媳宗妇的。去定南侯府执掌中馈,做这些贡菜是少不得的。要不然宋婶子和福姐,能专在这上头用工夫?”
这一顿打还真没白挨,莲蓉现在也懂得琢磨事儿了。
梨月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把头摇了几下。
“话虽然这么说,可太太与孙妈妈也提过,陪嫁选灶房丫鬟,只是为了照应大小姐平日的饮食,不让小姐在婆家吃用上委屈而已。对外头乃至对亲家定南侯府也是这么说,因此才会只陪送个烧灶丫鬟,而不要陪送个大厨娘过去。咱又不是要把人家定南侯府中馈把持住,她们显这个手段没用的。”
“太太真要选人的时候,必定是要考校汤羹点心与荤素菜肴何如,至于这些祭祖供奉三汤五割大菜,只是锦上添花的事。这是我的思忖,不信的话你明日再细问问你阿婆去。”
莲蓉越听越有道理,还真把梨月这套话听进去。
至于细细问秦嬷嬷,她真有点不敢。
自从她口无遮拦被孙财家的打,秦嬷嬷已好些天不给她好脸色。
做菜的时候出点错处,也不出口告诉,都是直接拿刀背打手。
“行吧,我听你的!”
宁夫人与宁大小姐如何选烧灶丫鬟,梨月其实心里并没有底。
但眼前做贡品的差事没什么可争的,她心里很是笃定。
但凡这真是头等美差,也断断落不到宋婶子和福姐身上。
孙小玉早就力拔头筹,头一个掐尖争了去了。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头,杀羊宰鹅泡血水,也真是苦得要命。
这份苦头不争着吃也罢,要学的东西太多,恨不得每天做五顿饭才好。
如今宁国府里头,数锦鑫堂小厨房最热闹。
照理说起来,沈氏已是正牌宁国公夫人,应由她出面料理一切祭祀事务。
可沈氏一心求佛拜神,天天在房里里宣卷祈福,闹得人人都知道。
前天她还亲自捧着几钵白米,分送宁老太君、宁夫人与二三房太太。
虔诚得长跪在地,将米钵捧在头顶,说是粒粒喧过佛号开过光的。
还有兰若庵的镜明老姑子,在旁一力撺掇,夸沈氏多么多么孝顺。
整日在房里率领丫鬟婆子日夜诵经,只为祈求长辈与夫君平静无灾。
又说将这钵里的米加上几斤香油,做成长明灯供奉佛前特别灵验。
絮絮叨叨宣讲佛理,把众人说的五迷三道。
别看平日宁夫人信佛,对这些事情倒也还罢了。
倒是宁老太君听见这话,心中就有几分相信了。
她老人家进来身子沉重不说,孙儿宁元竣还特别的不听她劝。
娘家临江侯府与宫里何昭仪五皇子那边,也是诸事不顺。
老太太正因为近来事事都不趁心,听得说这米佛有用,心里也就惑动了。
就在软榻上探着身子,将沈氏唤到跟前,又让那老尼姑讲说根源。
旁边坐着的二太太也听得十分入迷,因她儿子乳名小和尚儿的,入冬身体病弱读书懒怠,因此也信着要念经祈福。
一时都听得津津有味很是心动,恨不得也让院里的丫鬟婆子也念。
当下宁老太君就要发话,阖府上下都要吃斋念食素,同念起这米佛来。
宁夫人在旁坐着,眉心不觉微微一蹙,狠狠横了沈氏与姑子一眼。
今天已是腊月末了,若真是吃斋念佛四十九天,府里还要不要过年?
老尼姑正滔滔不绝地说的天花乱坠,忽见宁夫人神色不悦,慌忙话锋一转。
“老太太、太太们若要礼佛,倒不一定用这麻烦的方法。眼瞧着年关已到,府里祭祀过年的事正忙碌,四十九天时日太长了。不若老太太就用大奶奶念佛的这个米,再多添些香油上来,贫尼在庵堂里供奉长明灯罢了!”
宁老夫人这才想起来,眼前没几天就要过年,只好收了念佛的心思。
低头思忖了半日,这才缓缓开了尊口。
“既然如此,到底是元竣媳妇孝顺,令她把这四十九天的佛念完,将那些米都交给老师父供奉在佛前。至于香油灯海,就论每天二十斤罢了。若咱府里有这香油,就每月送一趟去庵堂里。若咱府里没有时,折了银子与老师父。”
那老尼姑一听每天二十斤油,喜欢的屁滚尿流念佛不止。
宁老夫人说定了这话,这才抬头问沈氏。
“如今府里的用度,是谁掌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