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膳品鉴会一结束，谢芜的名字便在省城卫生系统内悄然传开。
王处长对她十分看好，特意将她在省政府招待所的临时住处，协调成了一个带有小会客区和独立书写台的套间，方便她整理资料和接待可能的访客。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谢芜刚整理完几份药膳的改良笔记，准备泡杯清茶小憩片刻，门外便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叩叩叩——”
“请进。”谢芜扬声道。
房门被推开，当先走进来一位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子。
男子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暗纹绸缎衣衫，手腕上戴着一块锃亮的梅花表，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梳得纹丝不乱，透着一股子旧派富家子弟的讲究与精明，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中山装，身形壮实的随从，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物。
“想必这位就是谢芜谢医生了？”男子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在谢芜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风采照人啊！”
谢芜起身，不卑不亢地回道：“您是？”
“哦，失敬失敬。”男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双手递上，“鄙人周玉明，百草堂的经理，那日品鉴会，有幸得见谢医生的风采，实在是佩服之至。”
百草堂？
谢芜接过名片，眸光微动。
这可是省城乃至周边数个省份都赫赫有名的中医药老字号，据说传承已有数百年，底蕴深厚。
“原来是周经理，失敬了。”谢芜客气地颔首，“周经理请坐。”
待周玉明在沙发上落座，他的两名随从则垂手立于其身后，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谢医生不必客气。”周玉明摆了摆手，笑容温和，“我今日冒昧来访，主要是想与谢医生交流学习一番，谢医生那日的药膳品鉴会，可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字号都开了眼界，尤其是那道健脾祛湿粥，还有那手立竿见影的针灸绝活，实在是高明！”
“周经理过誉了，不过是些浅薄经验，登不得大雅之堂。”谢芜淡淡一笑，亲自为他倒了杯茶。
周玉明呷了一口茶，赞道：“好茶！谢医生不仅医术高超，连这待客的茶品也是不俗。”
他放下茶杯，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继续道：“谢医生谦虚了，我百草堂在省城经营数代，对中医药膳也算略有涉猎，但像谢医生这样将药理与食材结合得如此精妙，且功效显著的，实属罕见，深得中医精髓，极具前瞻性。”
一番吹捧，滴水不漏，既抬高了谢芜，也隐隐显露了百草堂的专业与地位。
谢芜静静听着，心中了然，这周玉明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周玉明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谢医生，恕我直言，您这药膳虽好，前景广阔，但想要在省城真正推广开来，恐怕并非易事。”
“哦？愿闻其详。”谢芜端起茶杯，轻轻拨弄着浮叶。
周玉明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愈发锐利：“省城中医药行业，百草堂说句不自谦的话，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从各种珍稀药材的采买炮制，到各大医院中药房的供给渠道，再到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坐诊的药堂，都与我百草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谢医生您是外来的，虽然有王处长赏识，但毕竟根基尚浅，许多事情，若无本地行家的支持，恐怕会遇到不少明里暗里的阻力。”
这番话，看似是好意提醒，实则是在暗示百草堂在本地的垄断地位和潜在的排外能力。
谢芜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多谢周经理提点。”
周玉明见她似乎并未完全领会自己的好意，便不再兜圈子，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所以，我今日前来，是诚心想和谢医生谈一谈合作，我们百草堂，家大业大，有成熟的渠道和推广能力，可以将谢医生的药膳理念发扬光大，让更多百姓受益。”
他顿了顿，观察着谢芜的神色，继续道：“我们百草堂愿意出资，以一个公道的价格，购入谢医生您目前已经研发成功的这几款药膳的核心配方，价格方面嘛……”
他伸出五根手指，然后又迅速收回一根，比了个四，“我们可以给到……嗯，每个配方，四百元，您看如何？”
饶是谢芜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价格，眼底还是掠过一丝讥诮。
四百元一个核心配方？
这周玉明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这简直是想空手套白狼。
这些药膳方子，随便一个拿出去，其价值何止千金。
周玉明仿佛没有察觉到谢芜神色的微妙变化，依旧自顾自地描绘着美好蓝图：“当然，为了表示对谢医生才华的尊重与肯定，我们百草堂可以郑重聘请您担任我们百草堂的特邀技术顾问，以后若有新的药膳研发，我们也可以优先考虑继续合作。”
“这样一来，谢医生既能立刻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又能借助百草堂这个百年老字号的平台，让您的药膳理念和成果迅速惠及更多人，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周玉明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一般，其实不过是想用极低的代价，将她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成果据为己有罢了。
谢芜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微的响声。
她抬起眼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周经理的意思是，我将我所有的药膳核心配方，以每个四百元的价格，尽数卖给百草堂，然后，贵堂再赏我一个技术顾问的虚名？”
“谢医生，话不能这么说，四百元，是基于目前这些配方尚未大规模市场验证的初步估价，我们百草堂愿意承担后续推广的所有风险和投入。”周玉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似乎并未听出谢芜话中的讥诮。
“至于技术顾问，这绝非虚名，而是真心实意希望与谢医生您这样的人才进行长期合作。您的才华，百草堂是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