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干脆拎起电话,帮她拨了号。
“喏,通了。”
“谢谢。”安凤接过听筒,“喂,是李老师吗?”
“对,是我,你是安凤吗?”
“恩。”
“古筝的事我帮你问过了,修琴的师傅说摔得太狠了,就算修好,音质也不行了,他不建议修。”
她其实猜到了。
师父送她琴的时候说过,乐器是很脆弱的,一个不留神,就会报废,所以需要弹奏者用心保养。
“我只知道了”
“那个,我替你多问了一句,虽然修琴师父不建议修,但不代表不能修,如果你要修,也可以。”
“如果我想修,需要多少钱?”
“四五千吧。”
“这么贵?”
“恩,修琴很贵的,还不如重新买一张。”
“好,谢谢李老师。”安凤轻轻地回了一句,“李老师,我这两天有点忙,等空了去拿回坏的琴。”
安凤的声音太低落了,低落到李老师有些不忍心。
“既然你不急,我再帮你问问吧,说不定有人能修。”
“可以吗?”
“当然。”
“谢谢,谢谢李老师。”
安凤挂断电话。
“老板娘,我打完了,两分三十秒,过几天,我把钱送来。”
“没事,就当我请你了。”老板娘笑笑,“安同学,别难过,困境是一时的,挨一挨,就过去了。”
“恩。”
解决烦恼就像吃饭,必须一口一口地来,今晚,她先逮住她爸,让她妈知道,八百是她爸偷得。
只要证明了这件事,她就提住宿的事。
如果她妈死活不答应,大不了她求师父帮忙,请他说动校长骗她妈,说学校对优等生有住宿补贴。
只要她努力去做,苦难总能被解决。
“老板娘,谢谢你,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好。”
安凤卷起唇角,赶往表婶家。
下午三点半,她又一次停在别墅门口。
这个点的天色应该很亮,但是今天天气不好,不到中午,临安的天上就忽然多了一层层的厚云。
估计晚一点要下雨。
她找到一棵大树,又搬来一块圆润的石头,她把石头放在大树的后面,然后坐石头上,等她爸。
五月是蚊虫滋养的季节,尤其是在这样即将下雨的日子,它们更加的疯狂。
安凤被叮得满身包。
五点多钟,临安阴云密布,天空飘起细雨,她爸撑着把折了一根钢骨的伞,敲开了表婶家的门。
“安大老板,来了啊?”
“有座吗?”
“安老板来能没座吗?就算真没有,我也得给你腾出一个。”
“哈哈哈……”她爸乐得哈哈大笑,“行,就冲你这话,我今天怎么样都要在你这儿坐一晚上。”
“好,安老板快请进,我给你泡茶。”
她爸进去了。
安凤立在雨中,又等了半个小时。
她爸一直没出来。
于是,她离开树丛,顺着小路,奔向她妈的工厂。
经过保安室,她敲了敲玻璃窗。
“叔,我妈在吗?”
“在啊,怎么了?”
“我有急事找她,能放我进去吗?”
“行。”
“谢谢叔。”
安凤冲进厂里。
她进到包装车间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湿透了。
“妈。”
她妈眼睛一横。
“你不在家里呆着,跑厂里来干嘛?”
“爸在表婶家赌钱。”
“什么?”
“我问过表婶了,她说爸最近都在她家。
她还说,爸天天输,已经输了好多好多钱,他不上班,根本输不起,所以他肯定偷了家里的钱。
您这会儿追过去问问,铁定能问个一清二楚。”
她妈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
“安凤,我要上班,没法去,你爸的事,等我明天下班,再慢慢问吧。”
慢慢?
她爸最能颠倒黑白,当着面都不一定能问清楚的事,等明天早上牌局散了,她妈还能问出什么?
“妈,你不会是不想问吧?”
她妈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
“安凤,我是你妈,谁教你这么和我说话的?怎么滴,你长大了,能挣几个钱,就想上天了吗?”
“我没有!”
“如果没有,你买琴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申请住宿,为什么没和我商量?安凤,你到底想干嘛?”
“妈,我们能不能先说偷钱的事?”
“不能!”她妈吼断她,“安凤,我告诉你,别说你还小,就算你大了,你也是我张小莲的女儿!”
“妈,我当然是你女儿——”
“是吗?如果你当我是你妈,又怎么可能瞒了我那么多事?你根本没把我当妈,你想甩了你妈!”
“我没有——”
“行了!
没看见我忙着吗?你赶紧回去,丢钱的事不用你着急,等下班了我会问你爸,不会白白冤枉你。”
如果昨天晚上,她没有听到她妈和她爸的私聊,她可能就相信她妈了。
但现在——
“走走走,赶紧走。”
“……知道了。”
安凤转过身。
她走了两步,又不甘心地停了下来,衣服上的雨水,在她停顿的空挡,一滴、一滴地往地上砸。
“妈。”
“又干嘛?”
她妈抬起头。
白炽灯下的她,面色发沉,目光染火,一双眉毛因为极度不耐烦扭成了两条蚯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是我拿了钱,你——”
“我就知道,是你拿的!”
她妈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
这种狠她见过,每一回她被奶奶欺负,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好像要一口吃了她的狠。
“你爸说得对,你就是翅膀硬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我们!安凤,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她曾经的确不敢想。
上一世,她知道她妈不想她走远,于是,她哪里都没有去,她在临安读书、工作,一直到死了。
她待在她妈身边,乖乖地做了一辈子的傀儡。
“安凤,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是看不见我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吗?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又是这句话。
上一世,她妈被查出重病,快不行时,她一边瞒着她的病情,一边到处托人,想办法给她治病。
她找了好多人,问了好多医院。
所有人都对她摇摇头,让她早做准备。
她心力交瘁,又不敢把真相告诉她妈,结果她妈背着她,对护士叫屈,说自己生了一个不孝女。
她说她一点也不担心她的病情,不想着给她换个好医院,好医生,她肯定是盼着她早一点死掉。
不管她怎么对她妈好,她妈永远对她揣着最恶毒的揣测。
前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如此。
今夜,她不该来的。
安凤转头就走。
“站住!”她妈站起来,“你去哪里?”